沈月音只是弹指一挥，一道青苍可见的琴音自她食指触琴处发出，然后像是悠扬的春风一般，就那么笔直地吹向闭着眼的许暮弦。
春风是温柔的，那一道如春风般的琴音轻轻吹到了许暮弦的睫毛前。
楚叹花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些许，她相信许暮弦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情，可是女人嘛，总是会为自己喜欢的男人担惊受怕的。
台上的许暮弦任由那道琴音吹到了自己的跟前。
那道琴音把他吹到了论道台边缘。
大红色的古琴却仍然架在原地，与一只脚已经踏出论道台的许暮弦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月音继续弹出先前一样的琴音，每一道都被许暮弦以一种奇怪的步伐躲了过去。
不过每次都有一个相同的结局，许暮弦每次都只剩下一只脚站在台上。
**裸的戏弄。
沈月音停下了抚琴的手。乌黑的眸子不再带有先前的轻视，正视着那个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
许暮弦从腰间摸出一把纯白的剑，朝沈月音挥了挥。
“就是这个东西挡住了你琴音的大部分效果哦。”
“要不你试试你能弹出来的最恐怖的琴音？”
许暮弦在说谎。
他的身法基本可以无视这些琴音。
而且就算没有身法，他也猜到了对面看上去很柔弱的女孩子修的琴道了，刚好他有个朋友修的就是这一门琴道。
名为人间的琴道。
盘坐着的沈月音看着他手里的纯白剑刃，歪了歪头。
“我接的下，请吧。”
许暮弦在沈月音的手重新回到琴弦上时想好了一切安排。
“我的琴音有类别之分，刚才的琴音是春音和夏音。”
“其余的音调我控制不好，扛不住的话就认输吧。”
沈月音传音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原地的许暮弦。
也不管许暮弦能不能收到传音，她把那把琴默默收起，从戒指里取出了另一把海蓝色的长琴，然后把它搭在了自己的雪白双腿上。
没有任何琴音，那把海蓝色的琴没有弦。
但是沈月音依然轻轻抚弄着那数根不存在的事物。
台下没有人听见声响，一丝也没有。
渐渐的台下开始传来很小声的议论，又逐渐变得议论纷纷。
沈月音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是闭着的，双手挑着空气。
像个疯子一样，知道那是不存在的东西，可还是一直想要奏响它。
她自己也没听见那把琴响起过一次，哪怕只是那把琴的替代品。
沈月音就这样闭着眼弄着那把海蓝色的琴，丝毫不管周围的事。
她可没注意到对面的许暮弦的嘴角上勾的弧度逐渐变大。
许暮弦为什么笑呢？
那当然是因为那把琴啦！
别人不知道许暮弦还不知道吗？沈月音手里的那把琴是一把虚幻的琴。
因为沈月音“弹琴”的时候，四散的雪花从她身后而落，一道道海蓝色的波纹以沈月音为中心荡漾开来。
但是那雪花宛如空气，就像是不存在的事物一样。
许暮弦找系统一查，呵，他来参加四方论道不就是为这个而来的吗。
得来全不费工夫简直，这就是系统光环嘛，爱了爱了。
他顺便还从系统那知道了一下，只要凑上去那些看上去很柔和的琴音就会攻击自己，而且接近速度越快攻势越强。
所以许暮弦的脚动了，他一步踏出。
速度快的台下的年轻一辈几乎没人看清他的身影。
许暮弦用了自己那套身法的极限速度，无限接近于闪烁地，出现在了沈月音的面前一米处。
沈月音恰好睁开眼睛，看到冲到自己面前的许暮弦，瞳孔一下子放大。
准确的说，是看见许暮弦手里握着的……那一道透着无限黑暗的道心。
同为琴修，沈月音怎么会不知他手里握着的……是他自己的琴心？
她从未见过如此黑暗的琴心，这黑暗仿佛吞噬了一切光明，盘踞于那道琴心之上，沈月音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琴心也黯淡了些许。
他……怎么会……
可是沈月音来不及思考了，她手里的长琴突然绽放开了光芒，沈月音在那光芒之下，似乎感觉自己被海水簇拥着登上了云端。
她身后的万顷海域中凝结出了一道冰凌，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哀鸣着向许暮弦飞去。
许暮弦的青色衣摆被吹得尽数向后拍打着，可是他许暮弦的身影依然像是风中的蝴蝶一样奋力振翅着向前，他手握那道琴心。
许暮弦握着琴心的手凑上前去，那前面的沈月音身后呼啸着深海似的琴音，朝着那颗道心飞流而去。
有那么一瞬间。
“解开吧。”许暮弦轻声念，声音小的许暮弦对面的沈月音竟然只是看见他的嘴角微微抖动。
“铮！！！”
一道像是金铁交鸣的声音，自二人之间产生，响彻了四方城。
几乎四方城内所有人都朝着论道台所在地看去。
“上回早就知道了，这什么四方论道都是仙人打架。”
“可不嘛，这一声可差点给我魂吓没喽！”
“走走走，喝酒去，仙人的事和我们莫得关系。”
论道场外安静了一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场景。
论道场内可就不怎么好看了，台下众人捂着耳朵，都像是被那一声震住了，他们从前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琴音……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身体和灵魂一起被一把无形的剑给连在一起穿刺而过。
许暮弦低头看了看手上，咧嘴一笑。
他的笑容有一瞬间，很像以前人们说的死神。
“恭喜宿主，绝弦琴意解除封印。”
“恭喜宿主，无仙琴心解除封印。”
系统响起了提示音。
无仙琴心是他从前的琴心，是从绝弦琴意的根本，绝弦琴道所衍化而来。
所以许暮弦应该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有琴心却没有琴道的人。
但是也不能这么说，他的琴心已经可以说是琴道衍化到极致的产物了。
换言之，琴道对他许暮弦来说，的确可有可无。
……
还是那座楼上。
布衫的男人似乎有些惊奇地望着台上半跪着的许暮弦。
“他用手接下了那一道琴音？”
他身旁的那人右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大腿，闭着眼，突然问道。
“不是。”
他手指在桌上嗒嗒嗒的敲着。
“他好像刚才手里握着什么。”
“随便他握着什么，小辈的比试罢了。”
那女人整了整小腿处的旗袍，抬起头来，手探向桌上她那边的茶杯。
轻轻抿了一口，随后又把还盛有一半茶水的白瓷茶杯给慢慢放到了桌上。
“对吧？”
她睁开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媚意，嘴角的水渍莫名诱人。
“也是吧。”
男人收回目光。
“什么时候走？”
“这么讨厌我？”
“那必须。”
“为什么？”
布衫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
“你喝茶太讲究了，和你聊不来。”
女人闻言起身。
“走了。”
“不送。”
他真的就坐在那里，直到门缓缓地关上，发出一道轻微的擦声。
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你真的死了吗？”
布衫直直的垂在他腰间，他脸上似乎有着复杂的事物一一浮现。
然后他也走出了门。
他那杯沏好的茶还冒着热气，茶慢慢地变冷。
……
“人间？”
许暮弦走到那把纹丝未动的琴前，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块木头，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双手搭在琴上，朝沈月音问道。
台下的人闻言都摸不着头脑，可是沈月音的目光一凝。
“安啦，我可没空专修那辣鸡玩意，不过嘛……”
“不过少说我还是会一点的，作为借了你一点力量的报酬，我就给你看看人间的意蕴嗷……悟得到也好悟不到也好，用你们的话来说，那是自己的缘分，那我开始了。”
沈月音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觉得许暮弦不像在和她说话，要说的话……貌似更像是在和她腿上的琴说话。
不过她倒是抓住重点了。
他刚说人间琴意是xx……？连这天下最登峰造极的琴意都看不上？这人倒真敢说啊。
不过听他的意思……他也会我的琴意？
沈月音的思绪到这打止，因为许暮弦的手指已经搭在了琴弦上。
许暮弦弹的曲子是一首前世的，他常听的一首曲子。
曲子叫做《春江花月夜》。
他右手食指勾过琴弦，仿佛化身为弯月下江南河里泛着的一叶扁舟上，那一身深青的少年，一把古琴，双眼微微睁着却看不见了所有。
就这样一直弹下去，沈月音不知不觉间已经闭上了眼。
可她好像在那一瞬间看见水色里，有一道烟花徐徐飞上了云端，慢慢地炸开，像是一道流星一样绚烂，一下子撕开了如墨的月色，那么美丽地亮彻了她仿佛在梦中见到的夜。
真美啊。
沈月音的眼角突然奔涌出泪水。
可是却在闪耀以后，烟花被长夜尽数吞噬，夜空依然，水色依然，像是埋藏了太多太多遗憾与无奈，可又像是一成不变的平静。
沈月音睁开眼，可仿佛早已不再身处论道台上，她站在那条河边。
沈月音看向湖中央，那里有一条孤独的小舟，舟上有一把琴，似乎还有一道深青的背影在弹着琴。
她迟疑了一下，朝着他招手。
沈月音的直觉告诉着她，这是她必须要呼唤的人。
可是小舟只是随波逐流，那人仿佛看不见自己沈月音挥舞着的手。
沈月音放下了手。
她好像听清楚了琴音。
她的手放下那一瞬间，小舟慢慢地被那一片像水墨丹青里的湖泊推向她。
沈月音听得越来越清晰，可是一股无尽的空旷寂寥却好像充满了这一片水墨般的天地。
沈月音的瞳孔骤然放大。
她眼底倒映的江岸，正在慢慢生发出柳的枝条，柳枝在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琴声中摇曳着变黄，而后化成尘烟，落到湖里，醉人的琴声一鸣，湖岸边像是日出一般，升起了千百枝荷花，娇艳似滴。
她想张开口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琴音一转，一个瞬间这天地的树都仿佛历经枯荣，叶片从浅红到深红，一树一树的枫叶都被摇落到湖中。
忽然一道雷劈向了湖中央，劈向了那人的头顶，亮的沈月音几乎睁不开眼，等她缓过神时，湖中浮沉着的枫叶已经化成了白雪，逐渐消融在了湖水上。
又是春风起。
沈月音终于看向了湖心的那一抹青色。
整个世界，只有他那里从来没有变过，就像是一个孤独的看客，一个人就是四季，睁开眼闭上眼多少年，风风雨雨，岁月依然。
湖心里那个人突然把他头上的斗笠摘下，丢到了湖里。
沈月音没来由地落下了泪。
他已满头白发，恍是默然烟波上。
发觉到沈月音的目光，他的皱纹就像融却的冰雪一样慢慢舒展开来。
随后他站了起身，从船尾摸出来一把剑，一剑下去。
琴毁了。
那一身青衣在沈月音的泪滴里像是瓦解在了这方天地之中。
好像这就是一个人的人间。
生下来时拥有了好多好多东西，可是辗转过这么多个四季，却好像匆匆忙忙，什么也不带走，什么也带不走。
沈月音真切地看到了那个人消失之前，容貌慢慢地回到一个少年的模样，她好像很熟悉那个人，可是却什么也想不到，她还听到他在笑。
她还依稀听到这样一句话。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好像很遗憾，却也满含满足的意味。
沈月音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全是一行行的泪啊，还是温热的。
她明白人间四季了。
…………………………
ps：说一些闲话吧，这三天刚好是2021年的高考，我也有朋友现在正在度过这一关，或多或少总是希望他能考好一点的，也希望所有正在考场度过了数学英语这些科目的洗礼，准备着最后一天考试的高考生能够稳定发挥，晚上睡个好觉，明日一定乾坤，祝愿我的朋友能够取得理想的成绩，进入理想的大学，能够更加自信，也祝愿所有或许能看到这段话的高考生读者也能够取得理想的成绩，为了自己的理想勇敢一次！（虽然这句话看起来和废话没什么区别，毕竟已经是今年高考的第二天惹，但还是说！），还没有高考的同学努力学习，如果已经经历或者不会经历的读者们，祝你们生活愉快！
……这一段闲话竟然二百五十多个字，未免太水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