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妖怪之山,本该是洋溢着秋收的喜悦,热闹且欢愉的——就连只在这里住过一年的我都知道。可这一次似乎与往常相比起来不同。
一大早,文就掀开了我卧室的帘子。
“喂,醒醒!”
文来到我床前,摇醒了熟睡中的我。
“嗯...唔...怎么了......”
温暖的床铺,让我一时间以为我已经回到了家里。
“噗噗噗...”
文扇动她那双乌黑的翅膀,一阵令人窒息的热风吹到了我脸上。
“欸欸!”
“怎么回事!”
这股燥热一瞬间驱逐了我的睡意,反应过来时,我被褥下的身体像是正在蒸笼上一样被灼烧着,我甚至连呼吸都无法进行了。
这时候,文一把掀开了我身上厚重的秋被。
文的力气很大,一下子就顺带把我也从床上抽了下来。我跌落在稍显冰凉的木地板上,总算抓回了一丝意识。
“你中暑了?”
文这样问道,但我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根本没有回答她的余裕。
于是文一把把我从地上抱起,放在了浴室的浴缸里,用管道中已经温热的冷水浇在了我的身体上。
“......”
我感觉稍微清醒了些。
但是文似乎很赶时间的样子,把水管塞到了我手里,说道:
“你自己处理一下,药我还帮你留着的。”
我茫然地看着她,胀痛的头颅让我无法理解文的意思。
文继续吩咐道:
“山里出了状况,我要去处理一下。我希望你呆在家里不要乱跑。”
文的声音传达出了一种危机感:
“我可能要一连出去几天。这期间你不要出去。食物什么的会有人来送的。”
“还有,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你自己保重,我走了!”
文迅速地把事情交代给我,没有什么多余的解释。
还没等我回应,她便矫捷地跃出门去,似乎从正厅的窗户纵身飞走了,身后掀起的气流将屋子里的物件吹得一团糟。
我感觉要晕倒了。
很显然,文所说的状况肯定与这忽如其来的高温相关。
昨天好不容易能在床上睡上一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睡得像头死猪一样,加之被褥又厚重;要不是文把我拉了起来,就这样因高温而闷死也不是不可能。
我挣扎着从浴缸里坐了起来,将就又洗了把脸。
站起来时,才发现睡觉时穿着的平角裤此时已经被水浸得湿哒哒的了,颇为凉爽。
“啊...昨天刚换的裤子”
我有些无奈,但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
为了不弄湿木地板,我慌慌张张地把平角裤褪下,又用浴室的毛巾擦了擦身子。正准备走出浴室时,突然想到昨天文告诉我的摄像头的事情,不由有些犹豫了起来。
“啊这,大天狗好变态啊。难道平时文换衣服也是在这些人的注视下进行的吗?”
——我脑内不禁浮现这样的想法。
我本人倒是不太在意这个,但想到监控器背后那些天狗们,我还是乖乖地围上了浴巾。
回到了正厅,空气越发闷热。按理来说,屋子应当是有隔热层的,况且这才大早,哪来的太阳。
我来到窗子前,把身子探了出去。的确,这股热气与其说是自空中的太阳发出的,不如说是自脚下的大地蒸腾起来的。我往下望时,悚然发现昨夜还黝黑光亮的土壤,现在已经出现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而热气正是土壤里水分蒸发的结果。
我所在的地方是山麓的较高的部分,山脚下盆地中央的妖怪们显然受灾更重,一部分已经开始有序地向山上撤离。
远处的钟声一阵阵地传过来,分明宣示了妖怪之山正处于紧急状态中。
我望着山下已经乱作一锅粥的住民们,几十分钟后,事情非但没有平息的势头,反而随着农场中出逃的动物变得越发混乱。就在此时,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啊这。”
现在已经到了天狗都乱作一团的局面了,我又能干什么呢?我这样安慰了自己,勉强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
第一件事,果然还是衣服换上。
我回到卧室,面对着冒着热气的被子,实在是不想触碰它,简单将被子抚平堆在了里面,而后从带来的行囊中取出了我的平角裤穿上。姑且遮挡一下重要部位,其它部位么,反正文不在,没必要找罪受不是?
大天狗的话,随她们看吧,上身而已。
抱着如此颇为光棍的想法,我晕叨叨地走进了一片杂乱的正厅,打算找些药物来缓解下中暑的症状。
窗外嘈杂的声音似乎靠近了,看来避难的人已经涌上了山坡。我脑海中不禁浮现了各种各样的妖怪冲进家里的场面。不过文姑且上算是个地位较高的天狗,我不觉得会有人能大胆到找她的茬。
正厅既是餐厅,又是客厅。角落里深绿色的长沙发旁边是一个棕色的矮木柜,最下面那层就是药品所在的地方。
幻想乡中现存的药品种类大多是出自于永远亭。村庄中的药铺诊所以前也有自己开发的药物,不过后面大多在永远亭的启发下进行了改良,严格意义上也算变成了永远亭发明了。
永远亭的药物在进入人里后便被抄袭了,而后人里自主生产的廉价药物逐步取代了永远亭药物。当然,一些工艺复杂的药品不能仿制,所以依旧不得不从永远亭购买。
文这里有我之前生病时所采购回来的药物套装。说实话,永远亭原产药的药效是真棒,若是人里的药,就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副作用。
永远亭本身只收取材料费和少量的工本费,就原价而言,永远亭的价格更低。但永远亭距离人里很远,还要经过迷途竹林,因此成本便直线上涨了。
我从蓝色的盒子中取出了一剂黑色的口服液,用清水送服。随着一股刺鼻上头的药味充盈了口腔,我感觉稍微舒服了些。旁边红色的盒子里是文的药。人类和妖怪的药是不能通用的,这是常识。
有特定几种物质会对不同的物种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最典型如酒精就是这样。文要是吃了我的药,大概不会有什么效果,我若吃了文的药,没准马上就要暴毙。
吃过药后,我清理开了沙发,就这样躺着休息了下。窗外嘈杂的声音使我的心一刻不能宁静下来。但在这种时候,保持平常,做好该做的事是最重要的,我深知这样的道理。于是我回到了房间里,穿上了我所携带的最薄的衣裤,来到厨房准备起基本的早餐来。
吃完早餐后,虽说热度不减反增,但窗外的嘈杂声总算是小了下来。
文把我叫醒的时候大概是7点,吃完饭后,我着手收拾起客厅中的一片狼藉。
最糟糕的是架子上的摆件,有一些玻璃工艺品已经被摔了个稀碎,我姑且把能看得见的残片都收集在一个布袋子里;没摔碎的,按照我的印象放在了原位。
整理了半个小时左右,我觉得也差不多了,便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不成想居然睡了过去。待到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时,显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我一个骨碌爬下沙发,慌慌张张地奔到楼下开门,迎面看见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形妖怪,不由得一愣。那妖怪看了我,也是一愣,而后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您回来了吗?”
面对妖怪夸张的表现,我想这估计是被天狗们不负责任的谎言所诓住的普通妖怪吧。
我勉强对它挤出一个尴尬的微笑。驴头不对马嘴地对付了几句后,它也终于想起自己的使命来了,从背筐里拿了一些蔬果和肉交给了我,而后便告别了。
我赶紧从这炙热的地面逃脱,路过二楼时,我瞟见了书架上的报纸堆。
“也许看看最近的报纸能有助于理解当前的状况”
我这样想着,将就去拿了一摞近日的报纸。
逃到了二楼的餐桌上,就这么一会儿,我已经全身都湿透了。这样热的天气对身体是一种极大的透支。虽说方才的致命的中暑症状已经消退了许多,但过度消耗导致的头晕眼花依然不可小视,一个不好,死人仍是有可能的。
我简单煎了块肉排,煮了几个土豆来充饥。胡塞几口后,大脑的思考能力也终于恢复了,于是我将就展开报纸阅读了起来。
文章的内容没什么好说的,一如既往地就是些各种妖怪的八卦,其中我还看见了一篇关于犬走的报导,确实挺有趣。可对于其余那些我没见过的角色,便有些不知所云了。
这些报纸都是文所个人编辑出版的《文文新闻》,大多数是些编撰捏造的内容,属于典型的闲杂小报。
翻了几张报纸后,依然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我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打算去厨房泡杯红茶来喝。正当这时,报纸堆底一篇关于旧地狱的报导吸引了我的视线。
与方才那些无聊内容不同,这篇上下都充斥着诸如“战役”、“胜利”、“歼灭”这样炽热的词汇。仿佛来自不同的报纸。并且整沓报纸只有这最后一张有这样的内容。
我心中一震,好奇心害死猫我还是知道的,况且我已经处在了这样极端危险的情况下。若是被监控中的大天狗看到,面临的可能就是死亡。
我犹豫地把这张报纸又塞了回去,起身走向厨房。
对于我自己而言,自从和天狗扯上关系后我便总有股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我倒是觉得知道不知道其实都没什么区别——正如现在的情况一样,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尝试反过来思考。
妖怪之山的天狗目前应当是分成了两派。就文的立场而言,我的存在对于她来说是升迁的近水楼台,因此她的行为最终应该落实到我的存活和那所谓“计划”的执行上来。
——并且文也说了,我如果想要活久一些,就不要知道多余的事情。
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了解,那么就是着了文那边的道;如果去打听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则又遂了另一派的意。
我很快找到了些头绪。
——说实话,要在天狗的面前显得无害,就像猪圈里的猪要用听话来说服屠夫不宰了它一样,话倒是这样说,但可行性还是太低了。
并且对于猪来说,要是他什么都知道了,也逃不去哪里。对于我来说,没准还是有那么一丝转机?我心中浮现出希望。
此时水呜呜地烧开了,我关掉了火,拿出了茶叶罐。打开时,发现了里面有一块小纸片。上面是某个房间的平面图——不对,就是这个房间的平面图。正面是二楼的,而背面是一楼的。
平面图上有许多的方形标志和圆形标志,右上角有图例:“方形是摄像头、圆形是录音器、虚线是摄像头的视野范围”。
我侧着头瞟了一眼其中一个摄像头的布置位置,只是一面普通的墙罢了。而图上还有些画在地板中间,还有个圈的摄像头,我找了一下,发现天花板上对应位置有一个可疑的小孔。
我刚开始还挺好奇所谓“摄像头”的原理,看到那小孔之后,我感觉其原理似乎就像文的照相机那样的。
我刚才所坐的地方上有个摄像头正对着桌面。确实是一个刁钻的摄像头。往下找找,似乎这屋子里总共三张桌子正上方都有摄像头,这样一来,所有在桌上的操作就都会被看见了。
我暗自庆幸方才没有立即开始查看那些报导。话说这张纸片很显然是文给我的,其居心倒是显而易见,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说?
...嘛,也是。
要是不出这档子事情,我大概早上起来做早点时还会泡壶红茶吧,今天早上实在是没有那样的余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