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刚好看到卡佳和塔莎像是小学生等待老师上课一样,乖巧的贴墙站着。
还没等我打招呼,两人就转过头来盯着我猛看,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我穿着莲夫人替我挑选的正装。曾经穿过军服、短打、礼服裙,却从来没有穿过衬衫、外套与筒裙。我想我此刻看起来肯定像极了国家公务员。
“你……”卡佳盯着我,像是白日见鬼。
我摸摸脸蛋,这一次的确化了妆。但还不到认不出来的程度。
“陛下!”塔莎抢先一步走到我面前,从上到下打量,还绕着我转了一周。忽然伸出一只大拇指。欣慰地说:“长大了啊!”
“……为什么用一副长辈的口气说话?”我失笑。
自己也觉得这身装扮似乎令我自我感觉都成熟了许多。
“不奇怪吧?”我问他们。
“不奇怪,不奇怪。漂亮极了。米耶莱普兰德阁下都看傻了。”塔莎笑呵呵的说,冲我挤了挤眼睛。
“闭嘴。”卡佳冷冷的吐出一个词。
莲夫人跟着从我身后的门边侧身挤了出来,经过一整晚的劳累,她看上去还是精神振奋,行动利落。
“女人的战场,当然要梳妆打扮齐全。陛下您的欠缺之处,以后我都会为您一一补全的。”说到‘一一补全’的时候,她的声音特别的缓慢,像是要强调重点。
“……谢谢。”我无精打采的回应。
——还是不要补的太全为好。
卡佳说:“别的不说,不会一上场就晕倒吧?”
他表现的非常奇怪,似乎根本不看我,但又会忽然回过头来瞄我一眼。像是一只猫在警惕敌人。
“晕倒?”
“肋骨不是断了吗?”他说。
——原来他一直知道。
我摸了**口部分,肋骨间还是隐隐的在阵痛。
“没关系,这点小痛,咬牙就过去了。”我故作豪爽。
“你是女人么?”卡佳皱眉。
“什么?”
“咳咳。”塔莎大声的清嗓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发言。“米耶莱普兰德阁下,您这是质疑女性的坚忍力吗?”
卡佳冷冷的斜乜她一眼。“我不和女权主义的人吵架。别忘了谁发你工资。”
“我错了。”塔莎立刻泄了气。
“准备好了吗?”卡佳又转向我。
“……嗯。感觉已经可以了。”我点点头。
“走吧。”他一转身,走在了我前面。塔莎则慢慢跟在我后面。
我踩着一双不太稳的高跟鞋,看着面前卡佳的身影。他没有穿那身骚包到极点的华丽长袍,而是穿着他平常爱穿的正装。白色衬衫、黑色长裤与外套,在我看来更加适合他。
不知道是不是高跟鞋的缘故,他在我眼里不像以前那样高了。
——我真的长大了吧?
起码不会再等待别人做出选择和决定了。现在的路……是我自己一路走来的。
“害怕吗?”他头也不回的问。我有些吃惊,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有收到答案,就转过头来看我,皱起了眉头。“你这么看我干嘛?”
我忽然想起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在那个灰暗、肮脏的地牢里,两个人互相交换的所有话语。
那时我曾经认为他傲慢、自私又冷酷无情。
虽然现在他也没为自己的形象做多少清洗,但在我眼里确实变了许多。
“好像不是你会说的话。”
卡佳瞪了我一眼,又忽然叹气。“那就当我没说。”
他默默转过头去。
“我很害怕。”隔了半晌,我缓缓说道。“但是每次回头,都能看到有人站在自己背后,似乎就不那么害怕了。”
卡佳哼笑了一声。“真是小孩子。”
他的笑声似乎少了许多嘲讽,听上去有点无奈。
“卡佳。我觉得……这世界上还是应该多点天真的幻想。”我转过头去,望向城堡外墙后的天空。太阳就要升起了,万物俱静,不见星光。
“比起低头只看着肮脏的污秽,还是带领人们一起仰头看看天上的繁星。”我将视线转了回来,正好与他的目光相撞。“因为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美好的不得了的东西。”
他没有开口,一直沉默到和塔莎一同将我送到城堡外早已等候的马车上。众多士兵与士官都已经整装待发,塔莎跃上了马,守在我的马车旁边。
“上车。”他打开车门,看着我坐了上去。但并没立刻关闭车门。
我感到有些奇怪。他却只是安静的凝视着我,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似乎在此刻失去了固有的任何高傲、愤怒又或者压抑的情绪。
“我会一直站在墙后。”他低声的说。
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真是再让人安心不过的一句话了。
§
“蒂普森教官!”
略显稚嫩的男音响起。声线听得出些微的紧张,但很严肃。
“说话。”蒂普森两手背在身后,冷冷的说。
他今天凌晨时分就醒了,根本无法入睡。
虽然他知道在现在的这个时间里,不可能有一个人安然入睡。
“可以请假去听演讲吗?报告!”男孩喊道。
蒂普森将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微微向下移动,男孩的身影全部映入眼底。
男孩看上去甚至还没有成年,脸上遍布青春痘的痕迹。但偏偏面孔上显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无法参加战争的热血模样。
他皱起眉头。
“‘报告’是说在前面的。”他严厉的修整他。“我的回答是:不可以。现在回去训练。”
男孩脸上明显的浮现了失望的表情。
“但是大家都逃了啊。”
“什么?!”蒂普森震惊。
他立刻大踏步走上观望台。平日里的风景有所变化,兵营内的人数明显比往日要少。
他总是四处巡视的,但今天他的精神不太好,所以只上台过两次。凌晨一次,半个小时前一次。
蒂普森知道许多人是趁自己不察觉,偷偷溜走了。
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今天就当做休息日吧。反正大家都因为伊德里瓦爆发了战争,情绪不定,谁也不能好好训练。”
说话的态度极其自然,好像是在提议早餐吃什么。
蒂普森猛地转过头来。
面前的女孩子与之前的男孩年纪差不多,只是眼睛极大,忽闪着一双浓密的长长的睫毛,脸蛋圆圆的,让人想起婴儿的天真无邪。
“你又是谁?”蒂普森质问。
“回禀教官!”女孩忽然立正站好,行了个军礼。“我叫奥拉,是迪芬的大姐大。喜欢的颜色是红色,血型B型,喜欢吃炸虾球和土豆泥,讨厌芹菜和香菜,三围是……”
蒂普森立刻打断了她,并且为自己对她突然的举动而愣住感到不满。
——小孩子么?
“闭嘴。谁要你说这么多——”
“而且你不是我大姐大,你是我妹。”那个似乎是叫做迪芬的男孩不满的插嘴。
“你才是你妹。”奥拉不耐烦地说。
蒂普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着两个小孩在自己面前幼稚的吵架。
这里不是幼儿园,而他也不是幼儿园老师。
“……出去绕训练营跑十圈。不。二十圈。”
奥拉却开心的跳起来,像是在欢呼。“OK!跑完就去听演讲咯!”
蒂普森立刻火了。覆盖着黑眼圈和和红血丝的双眼瞪起。
“谁告诉你的——!”他吼道。
“喂……奥拉!”叫做迪芬的孩子却似乎并没感到害怕,他推了推奥拉的肩。“我是去调查战况的,你去干嘛?”
奥拉回过头,与自己哥哥一样卷曲的深褐色短发被晨风吹的乱蓬蓬的。
“我要去听女王的演讲。”奥拉说。
迪芬好奇的问:“干什么?”
奥拉忽然笑了。任何人看到她的这个笑容时,都无法不体会到她内心的愉悦。
然而在这个关键又严肃的可怕时刻。
——未免有些太开心了吧?
“总有一天,要成为和这个国家的女王一样伟大的人。”
奥拉点点头。长长的睫毛下,那双孩童般天真的眼睛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