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住院部一楼的热水是最热的,四时朔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每次为晦打水的时候都会特意下楼梯到这里来。
今年冬天下雪的次数好像比往年要多一些 ,也要......更冷一些。
四时朔看着大厅外鹅毛般的大雪,这样想到,正在接水的暖瓶不用刻意去看,凭借着声音就可以辨别是否装满。
从四时朔的位置看不见太阳,却可以望见天边的云,那些云带来了这场美丽的大雪,让他稍微有些感激。
外面下雪,也许就能多陪陪小晦了吧?
朔看着外面的雪,这样想到,似乎是回应他似的,第二个暖瓶也接满了与一百摄氏度相近的热水。
“好,打满了,那么加油提上楼吧!”
四时朔有些自我鼓励的说道,即使双臂提着两瓶装满热水的暖壶,他也仍不愿意乘坐电梯,不过也正亏了这一点,使得未来可控。
在第五层和第第五层楼梯的中间,四时朔碰见了之前在快递派送点遇见的人,正要考虑要不要向对方搭话,对方却先开口了。
“先生的身体可有大碍?”
声音依旧沙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像是抛开了某种担子。
“谢谢关心,已经没事了”
“嗯,那在下也就放心了,有缘再见。”
那穿着黑袍的人冲着四时朔微微点了点头,径直走下了楼梯。
四时朔看着远去的黑袍怪人,心底不禁泛起一丝同情。
那家伙,也有家人得了渐消症了吗?倒是......和我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四时朔总觉得他会与那黑袍怪人再见面。
加快了步子,朔很快就回到了位于九楼的私人病房内,他把水壶放下,慢慢的喘着气。
“回来了吗,辛苦了哥哥。”
四时晦靠在枕头上,小口小口的喝着咖啡。
“呼,辛苦倒是不辛苦,不过——”
四时朔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用鼻子迅速的在空中闻了闻。
“你到底放了多少糖,病房里都是甜味了好吗,吃太多糖牙齿会坏掉的。”
四时朔的声音提高几分贝,其中满是溺爱和无奈,在这方面他确实拿四时晦没办法,只能小小的威胁几句。
“好啦好啦,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就放一勺半好吧,哥哥你越来越像大人了。”
四时晦拜了拜手,像是在埋怨哥哥的婆婆妈妈。
“一勺半也不少了,又不是小勺子......”
四时晦小声的嘀咕到,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得到的玻璃珠,递给了四时晦。
“怎么样,喜欢吗?”
“这是,玻璃珠吗?”
晦的目光被手中的珠子吸引着,不断的用手摆弄着。
珠子的中心散发的蓝色光芒与少女紫绀色的眼瞳十分相称。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好丑的说?”
“嗯,很好看吧——?啊,你不喜欢吗?”
“这么丑的东西谁会喜欢啊,还你。”
四时朔一脸惊讶的接过从晦那里递来的玻璃珠子,睁大眼睛看了看。
明明很好看的说 ,小晦你不喜欢吗,为什么不喜欢呢,我的直觉错了吗 ,不对啊,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怎么会这样。
少年此时满是纠结,他虽然对其他的事完全不上心,但对自己唯一的亲人,妹妹四时晦,从来都是在心里放在第一位的。
可眼前的情况让他属实应付不来。
“别多想,就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玻璃制品啦,还有哥哥你应该走了哦。”
四时晦指了指墙上的钟表。
墙上的钟表因为渐消症病人的情况,并不会发出声响。
“唔......时间到了呢,还想多陪陪你来着,那我明天下午再来吧。”
四时朔轻叹一声,开始准备安眠药品,这种东西之前就已经介绍过,渐消症病人想要活下去,必须比常人摄取更多的营养和大量的睡眠。
“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呢,哥哥。”
四时晦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靠在枕头上,对着正在翻找药箱的四时朔说道。
“嗯,确实,但很快就可以再见面了 ,放心,明天这个点你就又能见到我了。”
“那我们一言为定,你一定要再回来。”
“嗯,一言为定。”
四时朔微笑着说道,那笑容就像寒夜里的烛火,融化雨雪,照亮四周 。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服下安眠药,打上装有营养液的点滴。
这种特制的针头,瓶中的液体输完之后就会自动闭塞,不会导致血液倒流。
四时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准备看着少女入睡之后离去。
病床上,在安眠药的作用下,虚弱的少女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
四时朔将白色的被子给晦往上盖了盖,关上了窗帘,睡眠中的人身体机能会降低至最小,如果不注意保暖的话,很快就容易感冒。
做完所有的后续工作后,四时朔围上围巾,用湿巾擦了擦之前蹭脏了的地方,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
其实少女并未进入睡眠,她强忍着昏睡感起身靠在枕头上,用没有插针管的左手,同病服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
那也是一个珠子,散发着淡红色的光芒,与四时朔拿到的周边类似。
“我啊,最喜欢哥哥了,所以,希望你能从那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少女看着手中的珠子,用牙齿咬破食指,将血液涂抹了上去。
随后,她把那颗珠子紧紧的攥在手中,缓缓的闭上眼睛。
医院外
此时的四时朔正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望着玻璃窗外飘落的雪花,很罕见的,他选择了出租车,而不是步行。
因为红灯,出租车停止了平移,这让四时朔剧烈的恶心感减小了一点,起码可以有兴致看看外面的风景了。
如果不是碍于寒气 ,他甚至想要把后面的车窗全部打开来缓解现在的压迫感。
他讨厌,不,比起讨厌更像是害怕封闭的空间,在小小的四方格里,他害怕狭窄的黑暗将他的全身吞没,恐惧永远下沉到无边的泥沼。
还是.......走回家吧。
四时朔不断的用拇指按压着太阳穴, 这样似乎可以减少一点他的痛苦 。
“师傅,停车吧,多少钱。”
“七元,现金?”
黄,绿,汽车重新开始平移,四时朔扶着墙角,看周围的高楼林立,他粗略的计算了一下,距离他居住的小区还有两千多米的样子。
雪一直下到现在,且完全没有减小的趋势,路灯下,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在马路上,铺成厚厚的一层,鞋子踏上去可以清晰看到鞋底的花纹。
太阳已经逐渐落山,天空逐渐转黑,大片的云朵带来了漂亮的大雪,却同样遮住了美丽的星空 ,颇有些“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的味道。
我为什么要想到乘出租车呢,心血来潮吗?稍微有些在意呢。
四时朔如此想到,他把手揣进兜里,黑色的发丝上满是未融化的雪花,将脸埋进围巾。
什么是命运呢?
命运就是在你亲人生病急需手术的时候,平常走过几千遍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一块比汽车还大的石头,阻止你前进的道路。
这就是命运,它骄横无礼,你却拿它没有丝毫办法,然后你的亲人因为病痛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而死去,这就是命运。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他会突然到你来不及反应 让你没有任何办法去防范。
他就像道路上的恐怖怪物,不知何时会跳出来将你撕碎。
四时朔逃不开注定的命运,也无法去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