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圣彼得堡。
在中国还是秋风萧瑟的时节,俄罗斯已经满布大雪。一座私人宅邸已成雪堡一般,银装素裹的庄园中站着一名像是融入这白雪世界一般的少女。
与白雪相衬映却更显白皙的皮肤,垂至腰间的璀璨银发上细微沾上一些雪屑,娇小的身躯在这纯白单调的世界里傲然肃立,微微抬起精致的脸庞,清澈悠远的眼睛看向南方。
那是与她定下契约的爱人所在的地方。
「Алекс小姐,您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了,回宅邸里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此时一名头发花白的英国管家正恳请这位如同雪之精灵般美丽的小姐回房子。
「我知道了。」
少女迈着优雅的碎步移步回房,这是她在礼仪课学会的。
回到温暖舒适的房间后,管家马上泡了一杯绿茶,在俄罗斯喝绿茶的人是很少的,这是和他在一起养成的习惯。
俄罗斯人喝茶时喜欢加糖,甚至有些人喜欢加牛奶来中和苦味,少女品着原味的香茗,回味着蔓延口腔的微微苦涩。
「Алекс小姐,这是您的父亲寄给您的信。」
管家恭敬地把信交给少女,少女随手接过后就放置在了桌上。她对她所谓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多的想法,仅仅只是创造出她的人,可却给予了她太多的孤独,甚至一度给了她希望。她回想起与他在空中的缠绵,如今只是南柯一梦,她将面对的是更为长久的痛苦与孤独,倘若就这样死在他的怀抱中多好。
少女静坐在空无一人的屋中,回想着与他在一起短短的时光,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以小音的一面与之相处,但所感受的温暖是货真价实。
想念他是她每日的必修课。
她这时才缓缓拆开父亲寄来的信封,上面的字是中文。
我唯一的女儿艾莉克丝。
你过得还好吗?
接下来这封信可能将带给你一个对你来说是不幸的消息,
或许你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但面对这样的事实你还是会悲伤吧。
家族已经将你的婚事提上议程,
在未来不久后你就将与你从来未曾见过的男性进行订婚仪式,
即便你可能已经料到这样的未来,
但请你不要放弃希望,
因为,
还有一个少年正在那个南方的国度为你而努力着。
少女合上了信封,心潮澎湃。能令她平静的心如此动摇的并不是那个婚约,而是。
「谨言……」
艾莉克丝悲伤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她曾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与他再有接触,她已经放弃了有关自己的事,她已经任凭自己的命运由家族掌控,但这封信却又给了她一丝希望。
明明只是只言片语,
明明这希望一点都不明确,
明明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明明……
艾莉克丝黑白分明的眼睛蓄满泪水,为什么要再给她如此虚无缥缈的希望,如果……如果这个希望再次被打破她将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少女娇小的身躯在炉火烘烤温暖的房间里忍不住地颤抖,这是她最后一次对未来存有不明的希望。
窗外的雪下大了,淹没了这个国度。
上海这时还是秋天,虽然已经有些凉意,但还没有迈入冬季。
神原高中的贵宾楼一向很清冷,一般只有赵月灵一人中午在贵宾室悠闲地品茶,但今天的她却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因为此时坐在贵宾室中央的是一位连她父亲都敬畏的老人。
苏翼,可谓是商界神话一般的老人。
原本老人带给赵月灵一直是凌厉果断的上位者感觉,但今天的他却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那般和蔼,只因为老人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谨言,你准备和外公回苏家了吗?」
「外公我想好了,我会回去的,但我不想要骗您,我回苏家很明确的是为了一个目的……」
「不用说了,外公已经从林诚毅那边把你要做的事了解的很清楚了,林诚毅要不是为了帮你恐怕也不会过来找我这个人。」
这件事林谨言还真是第一次知道,有些不知所措。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回来的,你都注定是苏家的唯一继承人,只要你肯回苏家接下这一切,无论你要用苏家的力量为你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已经老了。」
苏翼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疲态,而苏缘等人已经被苏翼震得完全说不出话来,这根本不是她们一直以来见到的那个独断独裁,以家族利益作为行事基准的苏翼。他竟然已经对林谨言这个亲孙子放纵到了这个地步?
「外公,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信任,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能力突出的地方。」
「只因为你是小柔的儿子。」
林谨言能明白,眼前这个老人对女儿是有多么的溺爱,连带着他也盲目的溺爱。
「谨言,你是为了一个女孩子才会答应回苏家的,外公也了解过那个女孩子的身世,谨言还真是跟林诚毅当年一样厉害啊。」
苏翼笑眯眯地看着林谨言。
「当年林诚毅就是一个穷小子竟然能让小柔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谨言你更不简单,喜欢一个女孩子都还是俄罗斯的贵族小姐啊,哈哈哈。」
包括林谨言在内,贵宾室中所有人看着老人难得一见的样子都感到和蔼很多,现在的苏翼不再是商界那个翻云覆雨的枭雄,而只是一个关心孙子恋爱的普通老头。
「谨言,你想做的事我已经帮你铺垫好,我相信你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见你那个小女友了吧?」
「如果能早点见到她的话我会很开心。」
「哈哈,那等下就跟我一起回苏州吧,你还是要在苏家人面前露个脸的,毕竟,你可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林谨言点头,林禾心在一旁沉默。
「那你先回去整理一下东西,等会我会到你家接你。」
林谨言和林禾心走出了贵宾室,赵月灵也跟着他们离开,此时房间中只剩下苏缘三人和苏翼。
看到林谨言他们走了之后苏缘开口说话。
「爷爷,这是您这辈子做过最不顾后果的决定吧?」
「不顾后果吗?我这一辈子拼搏到底不就是为了造福子孙后代吗?难道我这有什么错?而且,小柔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老人浑浊的双眼看着窗外。
「倒是你们,被你们家里的父亲派过来观察谨言又观察出什么结果了?」
苏缘此时先说话。
「爷爷,我知道我们就算说再多谨言表哥的不好你也不会改变你的决意,但我还是要说,我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能力可以承担起苏家啊。」
「你们两个怎么看呢。」
苏翼看着苏哲跟苏夜。
「如果是他的话我会愿意支持他。」
苏哲认真地回答。
「我也愿意帮他。」
苏夜也说着同样的话。
「你……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偏向他那边了?」
苏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两个变成这样。
「哈哈哈,谨言那孩子不仅得到了小苏哲的支持,更是让我们苏家的天才小苏夜愿意帮助他,真是不得了。不过跟小苏缘说的一样,即便再多人反对,我也会让谨言成为苏家的继承人。」
苏翼的语气很坚定。
「这是我能对小柔做出的唯一补偿了。」
老人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很落寞,苏缘三人沉默地离开了房间,没有打扰老人。
苏翼还记得,那个女儿离开人世的季节,和今天一样,是个肃杀的秋。
秋风带走了女儿的生机,带走了苏翼的寄托。那是苏翼纵横商场的一生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悲哀,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愿意用他所拥有的一切换女儿重新活过来。他在女儿还在世的时候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她的女儿却从小懂事听话,他以为女儿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但女儿长大后终究由不得他。
他没法接受一个如此普通的人把女儿从身边抢走,结果却给予了女儿不幸与伤痛,明明从小就知道她身体不好,却还如此逼迫她。
苏翼一直有负罪感,他一直无法原谅夺走女儿生命的自己。而女儿留下的唯一证明她在这世间存活过的证据,那就是林谨言。但林诚毅却无情地夺走了他新的寄托,但他没有再去抢夺,他害怕再一次造成悲剧。
这十几年间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商界,只有无穷无尽的工作才能让他忘掉内心的空虚,但林诚毅有一天联系他,愿意让他和林谨言相见。
无论是什么目的,苏翼都不会放手。
他不会再放开女儿留给他的唯一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