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诶…”
我躺在病床上,看向对我说话的人。
“爸,我给你买了点吃的,粥什么的,一会儿保姆过来了记得叫她喂你啊。”
“啊,好的…”
“那我一会儿还有事,晚点回来看您。”
“晚点玲玲和乐乐呢?他们来吗?”
“玲玲她要准备研究生考试,乐乐今晚要去同学家玩,晚些我和秀珍会来的。”
“考试啊,一定要考个好成绩啊…”
“肯定会的啊,那爸我就先走了。”
“嗯,你去忙吧。”
看着男人离开,我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医生对我们说的是我是因为高血压引起的头疼才晕倒的,老毛病了住几天院就好。
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是最了解的。
这一次的感觉与以往的都不同,但是却又不知道不同在哪里。
要是当时和医生说了自己这个情况的话,可能自己这个未知的病就会被查出来。
同样,也许到那个时候自己还有救。
但是,作为一个高龄的老者了,生命已经变得一文不值,反而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儿女们为自己操心。
人的一辈子最难得的就是知足,想我已经活了快八十年了,已经够了。
上天能让我老了依旧保持着清醒,能在最后的生命里看着一家人和和睦睦对自己而言就是一种恩赐了。
穿上拖鞋后我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十分困难。
试了几遍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心累的我重新躺回了床上。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找了一会儿后终于在枕头底下发现了这部手机,一部比较老的智能手机。
虽然用了几年了,但是我对于智能手机的操作还是不是很熟练。
经常忘记铃声怎么开,短信怎么发,电话怎么打。
同时,为了不忘记开屏密码所以我干脆就没设置过。
虽然他们说现在有什么指纹解锁,什么面容解锁的手机,但是我却不想要。
原因很简单,浪费钱。
打开手机,眯着眼睛看着短信的内容。
是一个推销产品的短信,上面那显示出的价格还是令我有些心动。
但是自从以前上过一次当了之后我便发誓不在从手机上购买物品了。
删除了这条短信后,我点开了相册。
没错,这也是我不换手机的原因之一。
因为在这里面,有我和她的回忆。
她比我聪明,会用这个智能手机,也是她教会的我如何用手机拍照。
当时的我还感叹时代真的变了,一个小小的手机居然能干这么多事。
而她却笑着说是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从相册里面找到她的身影,似乎每一张都是一个回忆。
看着看着,我的眼睛有些发酸了。
明明你都说了是我老了,但是你怎么先走了呢?
…
保姆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比平时要完了半个钟头。
她来的时候很显得十分的慌忙,听她说似乎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不过我丝毫不介意,毕竟能有一个愿意收钱来尽心尽责照顾我的人我已经很知足了。
保姆喂着我吃掉了一整碗的粥后,便扶着我去上厕所。
对于这点我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毕竟上厕所还要人扶着多少有些丢人。
不过对于这点她似乎不以为然,她对我说到我这个年龄了能自己上厕所就不错了,有些还要他们给换尿布。
中午我想出去走走,便坐在轮椅上由她推着我在医院里面瞎逛着。
边逛着,边听着这保姆给我讲她的些有趣的小故事。
当时选中这保姆的原因也是因为她比较健谈,似乎和谁都能聊上那么几句。
“我和你说啊,那个阿桂…”
“阿桂是谁?”
“就是上次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女保姆啊,哎呀就是那个勾引她老板的那个!”
“哦哦,她又怎么了?”
“听同事们说她好像是被女老板训了一顿,啧啧啧,那叫一个惨哦!都闹到家政公司里来了,这下恐怕没人还会顾她了…”
“这么严重?”
“那可不!所以我说那些小年轻啊…”
逛到了下午一点,保姆便带着我回到了病房。
她扶着我让我躺下后才坐在一边休息。
“张哥啊,你有什么故事没?”
张哥说的就是我,我的全名叫做张立成,而张哥也是我让她这么叫我的。
不过我这个年龄让她叫我句叔也不为过了…
“我?我哪有什么故事哦。”
“谁会没故事啊?张哥讲讲你以前记得最深的回忆呗!”
“哈哈哈,也就你想听我这个老头子讲故事了,我给我孙子他们说他们还不理我呢。”
“小孩子嘛都这样。”
“嗯,那是很早之前,我记得当时的我下乡去支教,也是那个时候我遇到了我的爱人。”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当时她也是乡下来支教的,加上我俩一共有十个人,哎呀,她当时穿着的衣服我还记得,里面穿着布拉吉外面套着绿军大衣看着漂亮又精神。”
“现在都没看过穿成这样的咯。”
“嗯,她也是那几个女生中最漂亮的一个,而且从她的不经意间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女孩很有家教,做事也十分认真尽责。”
…
“同志你好,我叫李玲梅,可以认识一下吗?”
“啊,玲梅同志你好!我叫张立成!”
看着面前的女孩我不自觉的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为了掩盖我的心虚说话时还特地放大了声音。
“噗嗤…”李玲梅看着我这副样子笑出了声“好的,张同志,我只是你的同事,不是战友,还是希望你和我说话时声音小点。”
“啊,嘿嘿,不好意思啊李同志。”
正在这时,远处的队长冲着这里喊着让他们来集合。
“那么张同志晚些聊了,队长要集合了。”
“好的,李同志晚些聊。”
…
“张同志你应该改变下教学思路,这里的孩子和城里的不同,你讲那些大道理是行不通的,应该和他们举例,嗯…就是讲小故事让他们代入后在引出大道理。”
“你说的没错,李同志还是你最靠谱了!”
“哈哈,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我想请你喝杯茶不知道李同志赏不赏这个脸啊?”
“嗯~到时候再说咯。”
…
“张同志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一样,李同志。”
“那下次见咯?到时候别忘了你说的,请我喝茶。”
“必须的!那下次见了额…玲梅。”
“唔,咳咳,记得写信给我,立,立成。”
…
故事讲完后,我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
果然人越老,越想不得这些,不然天天哭算什么样子。
晚上帮我洗过身体后,保姆便离开了,紧接着儿子张国俊和儿媳林秀珍来了。
主要是聊了下最近家里的一些琐事又和医生确定了我的情况后便离开了。
夜,静悄悄的。
除了外面的不知是什么虫发出的声音外,基本上就没有别的什么声音了。
几天前,还有隔壁床的一个老人陪着我聊天,但是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床。
闭上眼后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虽然早就想过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强烈。
出于本能,我想要去按下那个床头旁边的按钮叫来护士。
但是这股头疼感还是将我给打败了,我只能慢慢地,慢慢地接受着属于我的最后的一次劫难。
渐渐的,我的意识开始涣散,视线开始模糊,那疼痛感也淡了下去。
我似乎做了一场梦,梦到了我们的一家,梦到了孙子和孙女在客厅嘻戏玩耍,梦到了儿子儿媳在厨房做着饭菜,梦到了爱人坐在椅子上织着剩下的毛衣。
嗯,是个美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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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走了,夜里突然走的。
张国俊是第二天一大早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匆匆忙忙的叫上妻子儿女来到了医院。
在看到父亲的尸体时,除了无尽的懊悔和愤怒之外,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情感。
自从母亲走后,父亲便没有了以往的笑容,如今他却在老人的遗体上重新见到了这副笑容。
医院方对于这一次的失职向张国俊郑重的道了个欠,并主动表示可以进行一定的赔偿。
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医院想要保住自己的名声所以只能去尽量安抚家属。
不过张国俊虽然接受了医院的道歉却并没有收医院给的赔偿金,毕竟父亲已经去了,收了这些钱反而是对他的不尊重。
并且从之后通过父亲手机里的录音,知道了父亲是故意隐瞒了自己这个病的。
那么既然是父亲早就已经想要离开了的话,与其和医院方大闹一场还不如让他老人家就安安静静的离开,这也是他这个儿子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葬礼就在父亲过世后三天进行的,来的人除了父亲的兄弟朋友外,那个保姆也来了。
张国俊发现她对于父亲的死似乎丝毫不惊讶,只是觉得来的有些突然。
葬礼结束后,张国俊一家准备回父亲家收拾一下东西。
刚出了陵园便见到一个男孩站在陵园门口望着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国俊总觉得这个男孩在看他。
看不清男孩的表情,只见他在陵园门口放了一个花篮后便离开了。
至于那花篮子里,放着的是父亲生前最爱的花,一种名为桔梗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