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湖年纪(下)

作者:马尔斯的車盘棋 更新时间:2020/12/28 21:44:31 字数:9740

某处书库,几位圆桌旁的大人们正作着就刚才所阅之物的探讨。

“我之前觉得。”

“啊——演说家,您还嫌这里不够亮堂么?”同座的家伙们发出了类似调笑的沉沉低语,昏暗之中似乎还可以看见毫无价值的微笑。

“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光与暗相较于时间的承载性,以及其间各式各样的‘只言片语’了。”

“顺便也让你们见识了一番人与同类间各种不拘于时的奇妙面目、形式以及容质、男男女女的恋情、繁杂往复的回环。”

“……嗯,应当是再现其中三位一体的一部分了。”

“诶——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书读傻了么?”

“似乎要成为我们的幻影了呢。”

“夏合,就按之前的来吧。”

“好吧,毕竟意志这东西,说不定也是逻辑意义上的产物。”

这当然只是玩笑之言,不过意志、时间、明暗,三者之间确实关系密切,这还是基于夏合对前人所述的推论。

“或者它们的交叉点,是否就是所谓命运的注脚呢?”

“然而,人类的命运真是那么浅显之物么,亦或是一种对于历届连任的提示么,要具体地论及下去,似乎又是一番痛苦的经历了。”

“的确,也许意志,只是时间流向的一种标识而已,明暗之替,其间的内容物的动向总是怀持共性,这样言及,会不会与前论重复,亦或说,意志是时间的下属?”

“不对吧,试想一种通用的独立其外的标识,但前所言及应当是时间内部的作用。”

“但区分得那么清晰,总觉又失去什么。”

“嘛,不要在意,在座的大概都是‘两栖动物’吧。”

“哼哼,或许不止如此吧。”

“呵呵。”夏合适时地露出了笑容。

不过不论怎样的命运,跋涉都是极为艰辛的,不是为了达成什么,也不谓所谓次序,只是为了成为而成为,就如同事物原本的样子一般,在这种层层洗褪之下,除了时间,还剩下些什么呢?

这与能力(权能)毫无关联,能力就像一块大小不定的镜子,是为了关照“能力者”自身的附属品。

随着时间的流逝,夏合以理解前人信息为目的,综合了相当数目的书库,这些是现成的,直白的第一批信息源,而阶段性的进展则是发现了意志的纯粹性,或者说,开始重视起这一点。并非有目的地索求,只是什么东西自然而然地从那儿溢出来,就像看似随意的落子一般,不落子便没有线索可言,但棋局本身的结果似乎一直不那么重要。

此刻距离临位已经过去了几乎不可计量的时间,许多不变之物改头换面,随意地仿佛换件衣裳般后继续持续着,夏合从某位“朋友”的“书库”中走出来,这里暂且不论其环境与主人的种种调调,但夏合确实地感到了疲惫。即便在几乎所有已存在的方面,其自身已经没有了所谓能动性之类的限制,但也正因如此,才能更加感受到某些消耗的事物正无可挽留地逝去,而迟迟得不到补充。

夏合进一步地推测,是否只是纯粹的一种逃逸,因为总量是不变的,就像一团泥土和一堆尘土,但它们确实是物性上的。至于意识上的变动,是否与前者齐头并进,这还仅限于一种直觉性的感知。

对于某些人来说,直觉甚至比小心求证更可靠,就像掷飞镖那样,随便一下就能正中红心,但正视他们所面对之物时,就仿佛近视了一般,其实也差不太远,因为他们其中大部分都是斜视,剩下的就千奇百怪了,装的、各种缺陷的,纯粹也在他们之间逃逸了,或者说并非逃逸。

夏合走过独木的廊桥,森白又洁净的微光透桥而落,下面是深涧,昏暗,但也阴柔。多走过几次一定会有这种感觉,从书库出门就会经过这儿,对面是荒秃的森林,细高的枯木,笔直而光滑,或者说晶莹,白色的岩石上盖着些石苔与地衣。头上是墨绿的藤蔓,大概有三股在空中轻微地晃动着,木板很厚实,脚步踏上去,就如同沉闷的重拍。

对于夏合而言,直觉一定会通向某个准确的地方,但这样就无聊了,就如同过木桥一样,他不走过去,不享用这种空和的实感,那么就会让它变成装饰,更重要的是,这会失衡,而失衡的后果,以及这种平衡的全貌,他早就知道,但并不揭晓,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只是遵循,不论是下意识,还是“上”意识。

这就是名为“无趣”的大敌了,即便其本身,也是更大嵌套的一部分。

就像画面不断地拉远,人们不断在“画”中“出现”一般,上一刻还存在时间的概念,下一刻连时间本身也不剩下了。

“喂,夏合快点,饭点到了。”

“哦,来了。”

思绪就这样戛然终止,两人像刚从水中捞起来似的,迫不及待地要“换上干燥的衣物”了。

“怎么样?我的收藏?”上次满足口腹之欲是在几个“书库”之前的事了,这种事间隔的时间越长,越能体验到不同寻常的新鲜感。

“不错。”用餐时沉默与口腔内轻微的搅动,才是最好的佐料,夏合不想分出过多的精力去回味那些内容,让它们随着食物一并消化掉就好了。

“那关于我负责的那部分,怎么样?能评价一下么?”

“等会儿吧,这么急躁可不好。”用餐的秩序可是夏合继临位之前便早早确立好的,这是一项精密的劳作,目的很单纯,便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愉悦感官、消遣时间,说起来,也是一项纯粹的行动。冷热的组合、味道的适宜度、入口的形制、质密度、视觉上的对比,不一而足,相互制约,想要在果腹前便弄清这些要素的最佳配比,对一般人而言几乎不可能做到。

当然,这些思绪,也是在饱餐一顿之后的“事务”了,夏合忍不住想到了一般人,他们对其而言已经是残余的建制了,但是通过实践、却能在某一方面取得长足进展,而其余部分则随时间自然萎缩,这样显然是不太理想的。

继续想想,正是这其余部分致命地无法阻止其总体性的衰退,而在现在的夏合身上却体现为随心所欲地自由调控,这样一来,相比“遍地开花”、“全面逆推”所造成的那种不易觉察的结果,“重点突破”显然是最好的,但这也只是二向性的进退而已,要么更好,要么更坏,甚至连维持现状都不太可行,这是大多数情况。

至于少数情况——那些处境上看起来并不那么乐观的一群,他们才是真正的意志的操者。到这里,一切都很明了了,所谓意志,大概便是名为所有的整体的倾向,它们在个体、群体以及相互的整体上都体现出相似性,甚至是可供参考的一致性。或者说联系,像某些部件一般,为了获得向前的推力,其中一部分不得不消耗而转化出力量,重要的是怎样的联系——或者说相互间,上下间的控制度,而非某个单元具体的行动,因为那只是一个微小的终端而已。

这是宝贵的进展,它意味着一段针对夏合意识产生的宝贵的假期,似乎从这一刻开始,这样一种烂漫的事纪才要步入正轨。

……

……

狄丽欧是这片大陆最美丽的地方,有着“女神之墟”一称,当然,不是谁都知道的,或者反过来说,没几个生物知道。

美好的事物通常是有主的,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借助她们回忆与满足了自己的期待,至于这究竟和我们相性如何,这样一种事性的前提往往被舍本逐末地予以了忽视。为了探明这种相性,夏合自然要考察一番,界所的环境充其量只算是“办公室”而已,相比之下,找一个正儿八经的居住地才是首要的,虽然因为种种初期的事宜耽误了一小会儿,但无伤大雅,毕竟万事开头难嘛。

前面提到的可不是废话,狄丽欧自然是有主的,或者说,历届管理者的“家属大院”,而且经历了不知多少届了,这么说有些夸张,但忍不住叫人心中浮现出一种千年老妻的形象。所幸她的美丽并不因此褪色,干爽的树屋,树洞中空灵的泉流,隐秘的湖心的亭屿,湖边半躺的沉木。十分干净,泥土就是泥土,水就是水,细致处也分得十分明净,在**的露光下无处可逃,而不存在其它丝毫影响其美丽的杂质——一丝一毫都没有:那种因为温湿度而蠢蠢的虫蝇,这里只容得下与之相配的所有,哪怕是其本身,也叫人不禁想到纯粹的意志,仿佛,不,就那样直白地刻画在一切可见事像的表面。

不过似乎不怎么常来就是了,难以找出**预的痕迹,可以推测大多数来到这里的管理者们几乎就是一次性的游览罢了。最近的,唯一的一栋建筑,它的木顶,或者不妨称之为“秃顶”,极其固态化地沉默于一从碧绿之中,反讽地穿插着几缕不属于它的“借”的藤蔓。仿佛因为没来得及消逝而被塑造为了一种理想的“沉没”的状态,反倒给人以一种忍俊不禁的羞涩之感,就如同被异性突然造访的女主人,无意间显露的妆痕,有是否只是沧桑的幻影?

陷阱是不会有的,毕竟夏合想不出这片大陆有谁会陷害他,或者知晓其存在的也寥寥无**。考虑到居住的环境,重要的是观感与实际占有空间的平衡,就像描一副油画,真实和期望产生的矛盾总得有个平衡,而谈不上解决。

房屋暂定为两层,建在某个露天的湖边,采光很好,周围树木植被的密度不高,几乎是被光亮包围着,但也不至于使亮堂连成一片,房屋的周围被可以地留下了一株矮树和一片草地。锯木头的“嘎吱”声随即响起,露出了白实的木蕊,木板所需的尺寸也不是预先想好的,第一块长度厚度一般的木板被当做模本,它虽然可能不会构成房屋的一部分,但却是构筑的开始,所谓构筑,就是不断的连续的设计与求证。

地板与墙板一定是不一样的,不论作为过程还是结果,出了这两种主要的基质,还有窗板、楼梯板、家具板等等,每一类下面又分为许多种,考虑到实用度、舒适度等等因素而又分为无限种。

总之,一人完成的工作量是浩大的,不过反正有的是时间。空间已被确定,还有足够与丰富的材料,千年一瞬就是这样一种感觉,这和专注之类的并无多大的关系,主要是已经历的时间的长短,人的感觉,大概应该和过去的“量”的多少有关。

收集附近有用的材料,也就是砍树,收集枯木,顺便熟悉地形,大概把第一层所需的墙板集齐,夜色便浓厚了。

简单的生火作业,湖面的波棱倒映出火星,坐在湿润的草地上,夏合珍数着这些仅存的行为,轻抚着名为过去的羽翼一般一丝不苟地行事着,因为不这样,便会忘记。

但事实上,这样做也许正是要坦然地忘记什么才对,人们往往以为忘却是绝对的,即使潜意识里知道那之后的残余才是绝对的,是的,人类是残余性的生物,这在之前就已经得出结论了,而许多事也不是忘记,而只是记不起来而已。

通过残余回想起整体,就如同将要蒙蒙的天穹一般,这只是从微弱的光逐渐变化得到的,人的视野中不存在绝对的黑暗,他们却很难意识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虽然和亮堂与否没有关系,但随着篝火在夏合眼中的熄灭,而开始了中断的工程,鸟鸣是天亮的信号,是在光到来之前便响起的,有种奇妙的落差感,看来比起所见,有些时候迟钝的事物反而更加敏锐。

过于宁静反而会被其本身所冒犯,夏合抬起满是汗渍的额头,木料的另一端却什么也没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视线一旁分门别类地摆着些物件,进度不一、略显粗糙,散发着一种甘醇的味道。可以想象也许就是湖心的水,在木蕊中酿造出时间,或者说年代不一的气息,他们向使用者传达出一种对过去的怀念。

只是那些画面,本应出现,却早已失落了。

直到第一层竣工——一个人的大工程,周围撒上一圈碳灰,以便享用其中不受打扰的稳眠,这么想着,夏合在房门前露出微笑。值得一提的是,房门是滑动式的,为了不发出响动,得向上提一些才能使开门的过程变得顺滑。安静而衬景的设置,才是“一人”所有的“故居”之所需。

“狄丽欧”是少有人打扰的,能构成上述性质行为的因素也近乎于无,正因如此,身在其中的管理者更要注意外界的动向,以便随时从“私人”的偷闲中抽离出来。前面已经提到过了,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务需要处理,如同王蜂一般,只需找好接替者即可,而实际上,连这也不肖费什么周折,因为“工蜂”们会将一切都预备好,这又使得这唯一正经的活动看起来像是一场“私人秀”,当然,是有限的。

与“王蜂”不同的是,夏合所处的位置具备了下属的一切职能与权能,只要他想,这些就像沙堡一样随时准备受其冲刷,相应的,“海”与之也是并行的存在,倒不如说夏合自己不能提起自己,这不是能否做到的问题,而是作为一种艰深而不起眼的惯例在起着限定作用。

但“私人秀”是不受限制的,作为个人活动的穿插,一些“公开活动”也是理所当然的,放着一层的木屋不管,最后在这些未完成的事物面前稍作打量,就像刚开始构筑它们时一样。

……

……

特里尔斯大陆,在许久之前人们曾这样呼唤这片土地,它也变得多情寡义起来,渐渐地,也如换衣裳般一变再变。此时,“皇帝的新衣”名为“歧星”,夏合才同许多“老家伙”一道,体会到了“狄丽欧的纯洁”,虽然只有前者是初体验。

不知从何时开始,难道是自其承载体出现之前么,夏合发现,有主之物的情况占了绝大多数,或者说是绝对的,也只有它们,相对的能持续而稳定地存在。

作为特权明显的族群,人类依旧盘踞在这片土地的中心位置,文明已经达到了有些泛滥的程度,他们到底能不能管理好自己呢。在中心位置的外部,盘踞着数个,大概是近十个的样子的“书库”级的种群,它们的“管理者”大都与夏合有过交集,掌握着古老的守则,对于“中心”而言是墙一般的存在。

至于最外层嘛,那就是各位“管理者”,这个世界上最少数的居所和驻地了,比如“界所”、“狄丽欧”之流的地方,占有最大面积的土地,以及最充裕的资源——不论是个体的平均还是总体上而言,虽然这个“总体”并不实际存在。

但相较于这三大版块的内部关系而言,人类种群反而是最单纯的,内部斗争、排外与侵略,当然,从行为上也不全如此,作为传统和惯例而言是最合适的。这里也不讨论特例与一些不常见的分化,但上述两者同第二版块,也就是中间版块有着奇妙的联系,因而使得这些情况呢成为中部的总体性。它们用无规律来形容都太过于模糊了,毕竟有无规律都是建立在规律的体系上,用“规律外”倒是好上不少,至少它排除了一个选项。

至于外部,反而简单了起来,因为个体上不过数十上下,但也仅限于此了。

夏合故地重游,这里的变化仍旧不大,只是好的更好,坏的更坏,都已经到了牵着这些人的鼻子走的境地。他看着许多人穿行于大街忙碌的侧影,许多人好奇地大量着这个异装的来客,这给他们每天规律性的作息增添了一些新奇,但也仅此而已。

房屋没有被修筑过高,但比以前更结实了,人们穿着也渐渐紧束起来,颜色也更丰富了,空中也时不时飘过些奇特的器械,但总之没什么大的变化。

“喂,请出示一下居民证。”一句陌生的语言传来,夏很快理解到了其中的含义,随手捏出一张金属卡贴,上面还刻印着头像以及一些不明的编码,他将卡贴交予对方时,什么东西在空中停下了,并落下一片阴影。

“喂,克洛洛四号,换班时间到了。”

“哦——那么打扰了,先生。”他面无表情地交还了卡贴,轻轻跃了上去。

显眼也有显眼的好处,想看到的,不想看到的,全部因此而自动上门,人这种东西,不需要太多外力,只需要理解其周围的环境,便能轻松而自在地存活下去。走了大概数十步的距离,又一个人向夏合走来。

他先是视若无睹地同夏合攀谈了一会儿,当然,行人来往,灯花曳过,这一切并不显得唐突,视线中不乏几道同情的毫芒,这是一位服饰推销员,虽然没安好心,但也不算太坏,虽然价格颇高,但总还算物有所值。夏合就这样被“拖入”了人群之中。

这里本来就不算是热闹的地方,因为它的某些布局与特征被保留了下来,墓地、耕作的人、大树下的影子,在这里奇怪地盘旋着,如同热带风波下的蜃影,看得让人一阵眩晕。

自动门从中间分开,透明的内部结构,城市在明媚中逐渐升高,前后左右都是人,上下左右都被建筑内的小方块包裹着,他们看起来比以前都闲适了许多,夏合有些不适,在这里他不得不将以前的概念重新介定,因为一瞬间这个概念是为能够觉察的时间,或者说特定的感知范围而设计的。

而且现在这些人,正试图将自己从中间撕裂,不论是事性上的分明与追求,还是理性上的划分,总之,那种东西是不能实现的,甚至是荒谬的,然而也是必要的。他们的想法,虽然并非己愿,但在这种距离下即使是身为人类的夏合也能感到大量焦虑的运作。

“那块腕表,比先前更贵了。”

“我来这儿到底是为了干嘛呢——”

“窗外的景色真美啊。”

这一切随着电梯的上升而呈现出和谐的态势,电梯的“闸门”开放了,空间一下被连通,这一瞬的畅**,夏合也曾在同样的地方体会过。

问题是,有了普通的穿着,这种商场一样的地方是很少存在落单的人的,虽然这种情况马上会成为常态,但关注同样对象的兴趣源却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就像处在天空的十字路口一般,星云来过,只有日月被停置其中,虽说如此,抛开遥远的思绪,夏合在下一刻感到了这里对于自己的“有意义”的事。权当买点纪念品也好,房屋的摆设或许能用上。

钱什么的都好,走走形式罢了,对于一般人而言,形式就是释放的通道,什么都好,钱也好欲望也好,这都是极为合理的。夏合递过一沓纸币时,店员清澈的眼眸和笑容都不掺虚假,那正是一副不幸的处于夹缝的表情,夏合也微笑示意了一下,店员把卡机放回了柜里,就像时间倒退一般,新的物件被陈列上来,店员站回到原来的位置,这不起眼的列展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这是一件吊饰,虽然是常见的做工,但一定是十分用心的体裁,几片羽毛穿织包裹着瓷制的铃,看起来其上的绘制似乎与羽绒结合在了一起,但这里并非强调其设计的巧妙,它的每一部分都十分干净,这种干净,正好与木屋相关照。它应当被挂在床的正上方,这样从下望去,应该会给每次睁眼留下固定的标记。

它被夏合提在一副白色的长条礼盒中,随着它的主人一起出了大楼。

“先生,配送服务,有什么需要委托的物件么?”

一面交过居民证,墙对面传来声音。

“荷斯,先生,请再次确认信息。”一张便条被递了出来。

“是的,没错,请转交给库福大道四十二号的格拉卡。”

“格拉卡,先生,请确认这个人的信息。”

“是的,没错。”

交付了佣金后,夏合继续履行了数道手续、协约、外包形式、配送路线,以及一些涉及细节的增值服务。

“真是位慷慨的先生啊。”小费,以及顺其心意的走向,最后是很少的如插曲的时间,其结果便是遗忘。

……

……

废弃的货厢下排列着三个人,就在城市的稍外围一些。建筑的外貌发生了可见的异化,斑驳的外墙,爬上顶的余光,渐渐从上面滑了下来,从荒芜的街道,从其下的排水系统里,浸润了下去。人一天所能完成的事是极有限的,有时甚至看不出任何表面意义上的进展,但回过神来时已经成为这样了。通过遇见与参与一系列事件,即使只是像被风吹动的浮萍那样,倒不如说更加轻快而难以控制了,但这并非什么值得不安的事,而是在正确的时候做正确的事,比如晚上有晚上该做的事,不管什么事都好。深棕的墙纸、微暖的浮灯、荡漾的影子,人们在这到底是为了寻求什么呢?或者说相反。

这间宿所提供了与“郊区”不相干的招待,究其原因,恐怕是因为其主人并非人类族群的缘故吧。

“先生,看样子好像并不是本地人呐。”招待区不见多少人呢,似乎有几个惯常的圈子存在,以及夏合这样的落单者,虽然外表从容,但出于一种义务,而被侍者予以适当照顾也未尝不可。

打量着她的面容,大概混杂了十分之一的外族群的血统吧,这个对人类来说就像俄罗斯轮盘一样,不见得好坏那么分明。

“我从狄丽欧过来的。”

“哦,没听说过的名字呢,想来一定是个相当遥远的地方吧。”

“对,你也许是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她笑了笑,这也许只是玩笑话罢了,完成了配送的工作,她问了一句。

“还有什么需要么?”

“不用了,谢谢。”哦对了,小费,总之是这样一种感觉。

时间不紧不慢,但不回返,有的人扶着墙消失在角落,有些人声音大了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么?侍者们坦然而矜持地来回着,盘中的杯子空了又满,什么奇怪的味道正从不同的方位传来。温柔的声音一直在持续着,却讨厌得让人舍不开,那种音乐以不同的形式作“傻瓜式”的重复,又使人异常着迷,因为人们不止听音乐,同时也消费自己,没有过度的消费,就不会呈现出真实的自我。

大概在这片空间体现出这么一种情况,人们大声叫喊着,反抗着的同时又心甘情愿地沉入其中,以便在离去之时确保只有一具空壳。另外一种纯粹,显然,也总会以失败告终。

宿所的主人虽然也注意到了夏合,但只是客人意义上的,因为他虽然消受不多,但处处显得余裕而慷慨,这种人很博人好感,作为经营者或许会很不错。但这里并不缺乏此类人才,主人在明日到来前,也一如往常一般稍微小憩了一番。

继续木屋的修筑吧,一切都还处于刚离开时的样子,不多不少,夏合现在只想一次性地完成剩余部分的构建,而先前已经在脑中成型了。湖水似乎带来了些寒意,是停留在此有段时间的缘故么。一锤一刻下去,手臂反而僵硬起来,夏合不得不委身于身体去劳作,说到底,这就是给身体上作享受的工具,理应由身体承担,精神老老实实负责思考与处理就行了。当然,两者一定要协调才行,因为某种限制,夏合不得不维持这种“唯一性”的模式——因为前面所提到的,其它的位置已经满了。

身体重新流畅起来,但对时间的感知却模糊了,唯有对修建过程中的“句逗感”还保持在原有的水平,简言之,就是进入状态了,仿佛一个人的演奏,但夏合不在乎这些,虽然对于发生的情况都有所了解,对身体的行动却没有任何质疑。

木屋建成了,好像它本就应该在那儿似的,四周突然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一些惯性的幻响,二楼的构建精致程度仿佛“空中楼阁”,中间的“二层、三层、四层”不翼而飞,而显示出一种整体上的隔断感,不论从空间、时间,还是其余种种,但唯独出自同一人之手这件事不会改变。

挂饰就在一层的楼梯口,起点设在背湖面,与湖平行而上,变化就于此逐渐产生,那是技艺爆炸性的进展,从每一道木棱,每一颗装饰,呈现出一种连贯的跳跃性,或反之亦然,这并没有任何不和谐之处,因为再美的花都从泥土里生长,茎叶,虽然与花相差甚远,这样的评判是片面的,说到底,连贯是绝对的,至少在“唯一形式”的限制下,任何与之相对立的推断都显得凭空可笑,因为建构的前提根本不存在。

二层是意识的世界,联结的只有一副窄窄的楼梯,它是连接花朵的茎干,下层作为培育的系统,为上层提供了合理的养分与存在条件,一个是现实意义上的起居室,一个是意识层面上的。虽然不算太高,但脱离了地面有些时候真是心旷神怡的事,扶栏远眺,湖边凉风习习,波光闪烁,远处密林疏影,这让人身心舒适,在向湖的阳台边,建制了一张倚墙的木桌,阳台有两用的扶椅,这些自古不变的养神的动作便全部涵盖其中。

湖边用特殊的漆木围建了一洼浴池,从木屋到浴池铺设了石板路,为了寻找合适的石材,并作适当打磨,夏合特地从其“友人”那儿借用了一套器具,附近都是林地,石材地并非没有,但不是十分遥远就是将付出大幅度破坏地形的代价,夏合选择了前者。

在狄丽欧中部靠外一些,大概是夏合小屋向湖的方位,那里是一片平坦的岩地,在岩地的低陷处,有着一些切面较为理想的石材,开采也不太困难,难的是长途的运输,因此,在这之前,根据预设,一辆木制轮车所需的材料被散运至此,在途中选取了平坦的路径,虽然亦经长时间的规划整补,但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许多不小的坡度。

石板的数量、大小、厚度等因素被严格限制,任何误差都将化为漫长而痛苦的体验,因为其结果的显而易见。但在此基础上还是有不少的可变空间,但这也要视现场情况而定。有趣之处就在于此,即使作为石板而言也有许多不同之处,可谓“世上没有两块同样的石板。”进一步地,也许可以以现场情况改变被设定的结果,比如其排列的规则,或者一些其它的微调。

总之,这些本来并非一人的工作量,所幸对同时性的要求不高,湖边的“小建筑圈”完成总体还算顺利,比起往后无期的享用,这点小小的“代价”并不算什么,而且夏合考虑到维护的程度,作出了一系列优化与预设。至此,居所建设的事宜暂告一段落,散漫而无所谓的叙述似乎就临近尾声了,虽然只是一团微不足道的文字罢了,但案前的笔也终于在无限期的间断中搁置下了。

……

……

此刻,同样是在木屋之内,二层对光的那张木桌前,记叙者同样疏于此项,正如同这幢木屋的建造者一般,但显然,这与木屋的建筑是截然不同的,他一边思索着过去的事迹,正如夏合追述其前代一般,但这种追述,是否只是一种自发性的回溯呢,就像那些轻飘飘的水分一样,在天上与泥土间来回置换,谁也弄不清这究竟为何。但总归是记述下来了,在湖边的生活也十分惬意,这在建筑者那儿是无从体会的,那种差别,不冥冥中等同于一二层的差别,后来者对于归去者等同于“空中楼阁”,理所当然的——也是人类族群的内部选拔,书写者对于该建筑的理解无异于对狄丽欧的理解,已经自然覆灭的残骸,这幢尚且完好的居所,没有什么差别,但既然有现成的条件,那么享用是理所当然的。

对于这些不处在“特异点”上的“中间人”而言,既不存在所谓“目的”,也不存在纷繁困扰,桌上的一角摆了不少的稿子,束成了一捆,许多构思被罗列到纸上,它们的成型度,充分证明了沉默的力量,那些无差别的叙述,明晃晃地亮出一条条波纹,沉默,即是给予波纹中一切被照亮事物以平等的对待。

衡量沉默的标准,这么说,又回到了原点——时间。

随着时间上的流逝,这种无意识的书写量会迅速地增加,但它们最终也与“茎干”相断裂了,或者说跳跃了一下,那些具体的在“规律”前发生的事物,被统称为——莱恩湖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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