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了干燥凉爽的车篷，马车全是拉货用的形制，内部宽敞而简洁，两侧装着扎营用的木条箱，中央一扇活板下装着食物与水，车前后通透，一个斗篷（人），一匹瘦马，我只靠背影就认出了拉菲。
“你不进来休息么？”
“不用。”
她转头瞥了我一眼，小小的身躯靠在隔板上，显得有些不自然。
我看了她一会，随即目光开始游离起来，后面又上来了几个人，似乎，睡意渐渐涌了上来，外面还在确认协调，但响动已渐渐变小，我似乎靠在了谁的身上，随即进入了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耳朵周围隐隐地有水溅开的声响，像是邻家的炒菜声，下雨了么，我头靠在车篷的木框上，碧萝的头靠在我的肩上，似乎还在起伏着。
这么说来，肚子有些饿了呢。
……
“巴尔扎克阁下，您醒了么？巴尔扎克阁下…阁下……”
似乎还未从那次的战斗中回过神来呢，最近总是头晕目眩，我轻轻抬正脖子，泽拉正坐在我对面，手上握着一卷兽皮，看起来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一脸难色。
“早上了么？泽拉，什么时间了？现在。”
他尽力扯着面颊朝我笑了一下，我被逗得有些清醒过来。
“阁下似乎睡得不错，现在是下午，车队目前位于托密勒领区边界。”
“你们到现在还没休息过么？”
“很遗憾，对面似乎并不打算给我们休息的机会，今早黎明时分，车队发现了一队轻骑兵，帝国常规编制的那种，虽然我方予以了歼灭，但这样一来行踪也暴露了，目前的路线已经改变。”
他将手中的卷轴递给我，我没急着展开，拿在手中轻轻掂了掂，因为一个想法不自觉地蹦了出来。
“总感觉拉维尔那家伙似乎在拿我们当诱饵呢。”
马车像是被搔到痛处的野兽一般猛地一震，碧萝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从我肩上悄悄地撤走了，车篷内有的人目视前方呆坐着，有的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阁下怕是在开玩笑吧…”泽拉隔了好几秒才吐出这么一句。
“啊…咳…我似乎还没清醒，抱歉，忘了这事吧。”我摊摊手，展开了卷轴。
“从罗德尼出发时走的应该是尤妮娣驿道吧？”我一边指着地图，稍稍瞟了一眼泽拉。
“是的，但由于上午的事态，我们目前正在名为杜兰的一条小路上，这条路现已被废弃很长一段时间，由于某些区域不便于通行的缘故。”
“这倒是一步奇招。”我仔细看了看尤妮娣驿道的路线，还有被特别加粗的名为杜兰的小径，“不过也会被利用呢。”
我将地图递给泽拉，“再过一会朝尤妮娣驿道方向步行，带上能带的必需品，弃车。”
“可是阁下，这样的话食物会撑不到目的地的。”
耸了耸肩，我目视泽拉，虽然只是如往常一般，但他却有意无意和我错开。
“不去柏尔卡了，暂时。”他似乎又有些微妙的变化，连带着的还有车内的氛围。
“先去提托城塞作一下补给，再寻机会，阁下以为如何？”
沉默了一会，车轮淌过泥水溅起的，和着雨水拍下的“噼啪”声显得格外明显，我倒觉得其中有引人出神的意味。
回过神来，泽拉正看着我，带着苦笑。
“那么我去安排一下，就如阁下所言了。”
他猫身到车尾，朝着雨幕对面的黑影打了下招呼，继而转身朝着车首。
“一队，停下来吧，呆会儿准备干‘重活儿’了。”
“好好，干‘重活儿’了……”
车渐渐停了下来，车轮终于陷在了泥泞中，雨幕中只剩下了雨声。
车篷中一声闷响，随后泽拉开始分配物资。
“那么巴尔扎克阁下。”我接住了一侧丢过来的麻布包。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唉，不是说等等么，我还想再睡会儿。”我把怀里的包掂了掂，揉了揉太阳穴。
“我可不保证路上的安全哦，真的。”
“我知道。”车篷里一阵嘈杂，除却我俩却无人作声，泽拉已经系紧了背上的布包，又紧了紧斗篷。
“阁下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好。”出乎我的意料，他第一个跳下车去，消失在了一角，我目光与两只熟悉的斗篷交汇了一下。
“走吧，我尽量保证你俩的安全。”
一路上没有碰到敌人，知道天完全暗下来，只有雨声，从远到近，从这到那儿，此起彼伏。我全身仿佛成了果冻，湿滑而泥泞，黑暗中看不见其他人的情况，也不想看见，只有轻而迅速的脚步声在相互确认彼此的存在，没有多余的声音了，虽然大家身体素质超凡，但奔波近一天一夜，而之后仍不知持续多久，也不知会不会遇袭……
不过我想多半是跑不了了，注意了下四周，其实从刚才便开始留意了。
想到徒手施法的消耗和自身的条件，似乎只能祈祷了么。
我自嘲地笑了笑，不一会儿，左边某个脚步声向这边靠近。
“巴尔扎克阁下……好么……”大概听出了意思，我也低沉地予以回应。
“……没……好呢。”脚步声更近了一步，似乎不是泽拉，好像是之前驾车的一队？（队长）
“吉格森团……队长在前队确认方向，我们之中只有他对于杜兰这一带熟悉一些。”
“你到这边来有什么事么？”
光亮照透了树梢，惨淡的白，仿佛鬼神的独目。
“趴下！”极力维持低沉，但急促的喝令同时炸开，我正想着一队这边的意图，后面不知谁猛地一拽，我顺势仰倒在了地上，这次赌了一把，结果触感果然是糜软的烂泥，我正转头要认清那个混蛋，结果撞见了一双翠绿的眼眸，仿佛遗落的宝石。
面容有些呆滞，似乎是陷到什么事中去了，一如这妖魔夜宴。
“别慌，有我在呢……”我悄悄回头朝着天空说道。
“嗯，扎克，我没事……”传来断续的耳语。
哦，是么……我一边想着，透过树木间不断渗进的其它的色彩、声音、光影。
到这一步，究竟是对是错呢，我判断清形式后，一边继续想着，周围一片死寂，想必其他人自以为正处在这泥泞与死神的夹缝中吧。
的确，太突然而过于接近了，震撼不必说，甚至有隐约朝着这边，但最终戛然而止的惨叫。
我似乎明白泽拉苦笑中的意味了，不过也晚了。
这树林，在人族的统治区域，但实际上却暗中易主了呢。
待到这一切都渐息之时，雨声渐渐稀零，那抹潜伏已久的狂躁也开始肆意升腾弥漫。
不知什么时候，一队爬到我身侧，“后队改前队，保持现状，撤。”
我没管周围的环境，翻了个身。
“你不觉得呆着别动才更为明智么？”他一听见立刻安定下来，并且举臂示意。
后队自不用说，前队竟也渐渐停了下来，也不知道看见这边的手势没，还是，不得不这样做。
林间似乎有些微风迎面吹来，伴随着淡淡的腥味，看来运气不错，不，不幸中的万幸吧，危险似乎开始散去，直到雨彻底退散，一轮毛月高挂枝叶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松了口气，第一个起身，真沉，湿冷之中混着别样的粗糙，见状其他人也慢慢效仿，长时间僵卧在地上，身体有些摇晃，我跟着心中苦笑摇头。
一手轻轻扶在了树上。
狂风伴随着瞬间的巨响，以我为中心散开，但很快又以我为中心聚拢，因为也就几乎同时，实则我稍慢一拍，绿光刺眼，将一团“爆炸物”包在里面，我被一丝丝绿光托着不断后退，周围绿华弥漫，树林不断湮灭，一道“黑箭”在我眼中急速扩大，伴随着炸裂的木墙与无数被弹开的光针，以及最后，我两手运起的光球。
音爆和冲击波扩散开去，这次我无力阻止，方圆百米又成了荒芜的凹半球，怪物悬停在半空，和我遥相对峙。
令人难忘的是那支独角，只有一小会，它随即消散在夜空中，只留我对着毛月，将心中的苦笑流露于表。
“快走，不然估计会有麻烦。”我主动向一行人走去，虽然过程漫长而耐人寻味。
“扎克先生……”
“巴尔扎克阁下，没事么！”
“……”
地上被突兀地染红一片，那是我咳出的血，想来应该映不出我那已经与月色无异的脸庞吧。
“放心，可能活不长了。”心想着不长的时间麻烦却接踵而至，天天不断，又觉得趁着身体不支可以昏倒一番，一阵轻松。
我不知是倒在了谁的怀里，总之绝不是地上，最后感到一缕心安。
又是一段不知不觉的安眠，醒来时却伴随着一阵阵疲劳和颠簸，蜷曲的身子不知被谁背着，传来湿热的触感和微汗的臭味。
美梦破碎了。
我感受了一下身体各部分的状态，虽然昏迷期间并没有做什么梦，不过斜着探出头去，眼前视野似乎变得开阔起来，回头张望了一下，一大片墨绿的森林就在身后不远处，以及十几只斗篷分散地跟随着。
“泽拉，是泽拉么？”我一脸不情愿地出声道。
“巴尔扎克阁下，睡得还好么？”他似乎有些语无伦次。
（21.1.2.17.7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