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了他的手，他似乎并不怎么惊慌，人群也依旧我行我素。
他从容不迫地收起刀，猛地抓住我的肩膀，朝我耳边低语道。
“领主府被占领了，被贵族的家伙们。”
“怎么会？”我笑着“领府已经被我解散了哦。”
他愣了一下，冷哼一声，甩开了我的肩膀，我顺势退出一段距离，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也效仿他的做法，准备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虽然我很清楚这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什么。
嘛，不论从各个方面上影响都不小呢，但漩涡的威力确乎是十分可观的。
我计划是向着西边行进的，目的地暂定为卡塞，其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我的故乡了，虽然在更多的时候只是在与人类交谈时脱口而出的一个地名，现在多半已经一片疮痍了吧。
马车再次驶在了不知名的驿道上，过往的多是兵士和难民们，刚开始时景色还十分新鲜，不过现在的我就只是卧在车厢里闭目神游，马车在道上也十分地懒散，一如我身前半仰着的车夫。如果从外面看的话，大概会如同老树上一颗移动的树瘤吧。
我笑了起来，惊醒了马车夫，于是我俩又开始肆无忌惮地叫骂起来，外边似乎时有动静，不知道我俩的声音，是否又纠紧了那些难民敏感的神经，不过我最近的确隐约听到了许多令人难过与不幸的声音。
“臭小子，想回头的话趁早，大爷我可护不了你。”
“搞笑，继续前进，不然退钱。”
“呸，蠢货，到了这时候还嘴硬，等着屁滚尿流吧。”话刚说完，车上就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屁声，我照例赏了他一脚，他大叫和杂着嘟哝，若无其事地又开始抖脚，和我开起了早已讲烂的低俗笑话。
半夜，我们在道旁休息，远方的天空已经时不时划过不明的光亮，漆黑的驿道上，时不时传来急促的响动，但这些我很快就全然不闻，进入了安睡的稳眠。
天亮时我醒来，日头升得很高，车夫还在前面躺着，毫无动静，我不急着叫醒他，因为周围的环境似乎过于静谧。
战况比想象中进程要快，这里离卡塞应该还有一多半的距离，看来走驿道似乎正中了对方下怀啊。
我躺回车厢中，从破麻袋中掏出一块干粮，有些艰难地嚼动起来，过了会儿，闷热的车厢中，浸入一丝凉意，车夫十分不幸地在这时醒来，一个巨大的哈欠，打到一半时卡在了喉中，随即颤抖着连滚带爬了进来，车中顿时一阵新鲜的臭味唤醒。
不由得皱起眉头，猫着腰跳下了马车，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身影，不是特别的巨大，却十分狰狞，它和我站在两边，一时间仿佛成了两具雕塑。
真的很快，一块不知名的物体飞了过来，我稍微一偏头，让它飞过去，但刺鼻的气味很快让我明白过来，似是击中了马车，车夫传出一声惨叫，我随即听到他一深一浅的逃跑声，但眼前这家伙对其充耳不闻，不知从哪儿传出的视线，密布着血丝打量着我。
我实在分不出这是哪一族的战力，便朝它迈步而去，它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又仿佛亢奋起来，加速着围绕我开始转圈，手舞足蹈，仿佛在进行仪式一般。
狩猎的仪式么，但氛围似乎不对，我有些可恶地想着是不是受到了车夫的影响，地面很快亮起光芒，某种魔法发动了，确切地说应该是诅咒。我在觉察体内的异样后，很快便明确了对方的实力范围。
持续了一会，发现我似乎没什么变化，它随即兀地一啸，朝我扑了过来，同时地面刺出了几束不明物。
真的很快，我出剑格挡，短剑与那束物体碰击时能感到其硬度，但我随即调整姿势，那硬度很快瓦解，顺便躲开另外几道突袭。这时，它几乎就要贴到我背上，我已经能感到几束湿热的物体抵在了我的各个要害处。
不过真的，实在是太难闻了。
我照着人类的要害，用力挑飞了他的右胸，顺带着退出老远，它安静地被冲击力带退了几步，我背后一阵刺痛，显然，某些液体还是十分致命的。不得不说，这家伙在很多地方是相当出乎我意料的，它小心翼翼地朝一旁挪了一点，又一点，便飞快地离开了，只不过是朝着柏尔卡的方向，我也便不去管它了，清理了一下马车，开始了我的行程。
一路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人影之类的已经彻底见不到了，直到入夜前，都一直保持着这种局面。只是惨像开始逐渐从零增加了，和平的气息，柏尔卡的情景，将要变得遥不可及，没有碰到敌人，大概那一只算得上是先锋吧。
经过一道道巨大的弧道，天色黑了下来，马车轮陷在道旁的泥土里，周围一如既往地空无一物，不远处，一丛丛低矮的灌木，无数阴影潜伏着。白色的星光，被高低的云包裹着，月光仿佛和破碎的云幕融在一起，仿佛母亲的子宫一般笼罩着大地。我不禁觉得它所孕育的事物似乎有流产的危机。
思绪逐渐没入深微，晚餐也不能带来任何期待，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咸腥，在无风的时间里，它们就这样轻薄地泊于空中，像是驻留在此的无数幽灵，黑暗的四下里，或将成为它们最后的归宿。
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它们确实地伴随着时间而变化着，母亲的子宫很快变成了别人的眼球，只是这种变化十分缓慢，我等不及下一幕剧本的出现，便一步踏入安眠。
又再次醒来，这次十分夸张地，车顶不翼而飞，日光显得苍白而刺目，隐隐有黑色的烟雾飘过，我用手挡了挡光线，漫漫地，从敞篷马车中立起身来。
死亡的气息，环绕在周围，近在咫尺，我抓起最后一块干粮，一边嚼着一边向周围巡视着。战况十分激烈，就在不久前的夜里，不知为什么，我幸免于难，不过那也不值得追究。
也不值得留恋，马也不知所踪，我只好沿着驿道曲折地继续行进，不远处就是一条河，它流的如此悄然，以至于我走到近前时，也只能听到很微弱的声音，仿佛少女幽幽地呜咽。
河水沾湿了我的鞋，血红的泥土，河对面又出现了无数身影，一字排开，从这边，到那边，仿佛和大地融为一体一般，确切地说，这种数量本质上已经和泥土没有任何区别。
一骑似乎是兵士之类的身影来到我近前，隔着河流，冲我吼着。张牙舞爪，我看了看远处那个特别起眼的家伙，似乎是在叫我去见他。
河水十分冰凉，和着某种特有的湿润，濡湿了我的白袍，沿着平缓的土坡，我来到一颗枯树下，它们的领主，似乎就在这旁边。
总之，也是一个十分奇异的角色，就不知道语言通不通，它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巨大的独角歪向一旁，它身后尽是兽物般的呼气声，那些家伙，与它们的头儿不同，一个劲地打量着我。
相互之间静默了一会儿，我试探道——
“卡塞？知道么？卡塞？”
它应声发出了一阵咀嚼声，但我竟分辨不出发声的方位，随即一副面具般的面孔浮出表面，正对着我，一阵蠕动，化为了我的脸。
“人类，你很强，真的很强。”他开口生涩地说出一句话。
“你也不赖嘛。”我上下打量着他，估计着他的实力。
最终发现应该是在LV50上下，于是我心中有了计量。
“你本体不在这么？”
“唔——，在这儿了，不过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之前应该和你打过招呼了。”
我露出一副恍然的样子，“那么，现在找上我有什么事么？”
“噢——不是这儿样的，”他露出一个笑容“我想应该是你找上了我。”
“…哈哈，不是你派兵士来叫我的么？”
“是兵士，不是我。”他的嘴咧开得要裂开似的。
“狡猾的家伙。”我往后退了一步。
“人类——放轻松些，我无意与你为敌。”它身后的家伙们让开一条路，那是条已经快要模糊的驿道。
“你真的很富于智慧。”我不禁有些赞赏。
“……你们愿意聪明，我们甘心愚蠢。”面具褪了回去，“大地”开始了行进，空出的驿道，仿佛泥土中扭动挣扎的蚯蚓，我就徜徉在期间，获得了一种奇妙的感受。
终于，在天色渐暗时，真正的大地露了出来，周围陷入了静谧，真正意义上的安静。
食物与水成了最主要的问题，一路上到处都是类似的资源，可是给人用的，却没有。
叹了口气，我身形浮空，准备提前结束这段旅程。
多变的地势在一片黑暗中起伏着，升到半空后的大地却显得更加静谧宁和，呼啸的风声，似乎要将什么信息传达到我耳中，我循着声音的方向，徐徐跃去。这些风儿，早在数百年、数千年、乃至数万年前，就袭卷了这片大陆上的每一处角落，只是陆上的人们都悄然不知而已。它们比起这大陆上任何一种生物，都要旅行得遥远，直到这片大陆外的无尽之海，以及那些无人能晓的尽头。从某种意义上，风知道这个世界上——至少陆上的所有事情，它们是博学多闻的学者，拥有着真正的智慧。
然而无人能够理解，就连那些生物自己的事情，他们也几乎一无所知，这些不断毁灭与兴修的建筑，多少反映出了其脾性的反复无常。
（21.1.5.33.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