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海岸边上后，根据村民们的口述，我又沿着海朝北行进了一段路程，总算在当天黄昏看到了都城的轮廓。
没什么变化。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早早地在一条驿道上降了下来，下面的行人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一架马车中似乎探出了一个身影，礼貌下小巧的下巴微扬着，但还是没露出视线来。
我当下打定注意，身形稳稳地落在车前，车夫稳稳地拽住了缰绳，不论是马，还是周围的人，大家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看向我，多少带着些大病之后的无畏的神情。
只有那个少女，精致的容颜上，还保留着未谙世事的活力，她瞟了我一眼，轻快地缩了回去。
几番说辞，我坐在了少女的斜对面，深深垂下的礼帽，既掩住了她全部的魅力，同时也是其最后的保护。任由她在那儿不自然着，我躺望着窗外，车轱辘的声音时高时低，随着我的视线一同抖动着。
外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倒不如说是一如既往地寂静，只是细微之处似乎还有一些其它气息漂洗过的残留。明亮的月光洒在街边墙角，看起来更像是穿往于废墟。道路平缓下来了，像是船划行在倾斜的湖面，车夫的抽打声多少有些嘈杂，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在我将要入睡时。
我是被车夫叫醒的，已经进入了围区，但不清楚具体的位置。天色昏暗，时间仿佛静止，马车载着少女消失在阴影后，我又独自一人站在了街上。
漫无目的地走着，两旁的建筑仿佛空盒子，但我也大致能辨出它们原本的面貌，或者说白天的面貌，以及热闹，不过在那一小会儿之后，尽数化为泡影。
一队兵士向我小步跑来，虽在那之前我已经听到了刺耳的金属声。
“站住！围区宵禁！一般人员禁止外出！”
长剑不由分说地指向我，两侧兵士麻利地将我绑了个结实，那些眼神，仿佛生怕我在下一刻变成什么别的东西，我十分配合的动作，似乎只是助长了他们的不安。
“走！”一群“耗子”偷着了食，穿过了一段十分不引人注目的路程，但最后的目的地却总是令人难忘的，于是，在灯火通明的牢房中，我和其他几个倒霉蛋一同关在了一起。
“又来了个倒霉鬼。”卧在草垫上那个翘着腿的家伙呼哨着打了个招呼。
“噢，汤米，省省吧，已经不能再偷了，已经不能再偷了……”另一个人嘲讽着，却斜眼望向我。
其余几人都安静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副慌乱、镇定、希冀、无谓的拼盘。、
“最近都城似乎很不太平啊。”我叹了口气，摊手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众人都沉默了一下，那个“汤米”腿抖了一下。
“不仅不太平，连我的运气也一样啊。”
“噢，汤米，你是个没运气的人。”
“嘁，混蛋。”他开始闭目养神，我看向离我较近的一个人，他正巧也在打量着我。
“战争，还在继续么？”我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索性一股脑儿问出来。
又沉默了一下，又一下，似乎众人都离我近了几分，像一段错裂的齐奏。墙上湿漉漉的烛火跳动了一番，那段尖锐的“高音”闪烁在众人漆黑的名为眼瞳的“合唱”里。
“兄弟，关于战争，你知道些什么？”“汤米”兀地站了起来。
“哦……这个……我……”我的衣领被提了起来，他一脸凶狠地望向我。
“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什么的…好多疯掉的人都跑到了这里。”他努力要描绘出什么，开始有些暴躁起来。
“…我也不清楚……”
“你这家伙，是从东面来的吧……告诉我那边怎么样了！喂！”
“算了吧，汤米……”
他深吸了口气，松开了我，我松了口气。
“你们呢，有谁知道些什么么？”
“你这家伙…”
“算了，晦气……”他又来回走了几步，靠在另一面墙上，正上方的火烛徐徐燃烧，照亮了下面仿佛将要忏悔的罪人。
不过在场的也算不上什么罪人，也没有什么值得去忏悔的事情，大概。
“我不知道。”
窗外的天空刚蒙蒙亮，我们就被放到了外面，一些人三俩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剩下几个人则还在那里徘徊。走远一些后，一些兵士板着脸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我身无分文，而腹中空空，街上仍然一片冷清，灰白的光照了下来，我仍随着街道不停地上升着。侍区还远远未出现在视野里，而周遭的建筑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有些商人们早早地在那些商会中准备马车，但也十分安静与不惹人注目。一些小贩们也伸着懒腰从各自的角落里钻出来，变戏法一般将一大堆东西倒腾出来，我一边看着一边走着，各式的小棚渐渐架了起来，某扇木门被懒洋洋地推开，上面的挂牌被顺手翻了过来。我还是在朝着侍区走着，一边想着如何果腹，渐渐地感到了不安。
天色亮了起来，侍区却仍不见踪影，习惯了马车的便捷，反倒不能适应都城的广阔。再过了一会，某处建筑旁传来一阵喧嚣，许多人挤在一起，看着阳台上大声吼着的人，走近的话，才能隐约看见被人群压着的募工台。
我隐约觉得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了，这时，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裤兜里。
我顺势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拉进一旁的巷里。
街被附上一阵额外的喧闹，随后在我面前变为低声的哀求，他看着我手中的他的手，一面伸向了腰间。
我天真的以为他会掏出一个小布袋，亦或一把暗器之类的，结果似乎是一把辣椒末，他趁我猝不及防之时，似乎要挣脱我，但我手上加重了力道，他又给了我一拳，我另一只手招架住，顺势一脚也被我的脚跺了个正着。最后，他闷哼一声，似乎是要发狠，用头猛地撞向我。
结果只是失去平衡而倒在我的怀中，而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这家伙的真面目，不过我依旧从她身上搜出一个钱袋，正如我所期待的一般。
飞快地松开手，我以比一个小偷还要快的速度飞速驰离巷口，虽然身后传出一阵尖细的叫声，不过我只听清了“站住”这两个字。
到了另一条街上，人已经开始多起来，我在街边随手买了一个类似地瓜的东西，大口地啃起来。灰白的光，此时已经烤得有些金黄，随着手中食物发出独特的香味，温度也慢慢攀了上来。我一手挡了挡有些微眯着的双眼，盘算着该如何雇到交通工具，人群稀松地在视野里浮动着，奇怪的是，直到刚才，街上一辆马车都未出现过，我只得沿着街边继续缓慢移动着。
不过时间不长，我将吃完“地瓜”后剥下的皮随手扔到了地上，身后的远方似乎传来了不同凡响的反应，空中的风都隐隐地朝前方鼓去，我同其他人一道，转头望去。
一队人马远远地扬起尘土，从后面窜上来，我们尽量让开一条道，隔着一条窄巷的另一条街上，似乎也能瞄见同样的碎影，近了看来却很惨烈，似乎不是一般的编队，但速度很快，持续了几十秒后便消失在街的尽头。
人们回到原有的位置上，有的继续重复着稀松平常的话题，有的继续开始和小贩讨价起来。我们都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这时，一片羽毛不知从哪儿飘到了我近前，在我眼中翻飞了一霎，便消失在我身畔，我想着，距离目的地，应该已经不远了。
似乎已经临近正午了，金色的日光又有变白的趋势，侍区的高墙下，这条街道十分地热闹，即使一旁的兵士们极力维持秩序，但马车、人群还是一团乱麻，除了城门口以外，不过影响的范围也十分有限。在我和在人群中艰难地前前后后之时，余光瞥见一旁二楼的阳台上，一些人正举杯饶有兴致地向下看着，不过随着移动，我很快进入到阴影之中，检查时一旁还有一个法阵，似乎是临时构建的，几个法师轮番维持着，脸上疲惫之色尽显。
不过显然都不影响我的通过，视线里很快就再次被阳光填满，仿佛经过了一面镜子一般，这面的情景也别无二致，不过不远处却整齐地停着一排马车，我当即选了一辆坐上去。
“我的大人，要去哪呢？”
“唔，法师公会。”
“好嘞。”声调拖出很长，马车缓缓从队列里驶出，沿着高墙跑了起来，车内光影不停地轮转，随着在某个路口的转向，那些光影随即静止下来，那些建筑开始从我头上掠过。我再次伴随着马车特有的律动，开始陷入午后的梦中。
说是梦中，但在醒来之时却是十分暧昧的，在一阵摇铃声中，我付过钱，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耳中的流水声，眼前的景象，十分熟悉，但是又无所适从，一如梦醒之时一般。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弥漫着那种十分和谐的氛围，我这身装束，多少有些显眼，公会楼上的旗帜，在日光下多少有些耀眼。
我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认出了那个守卫，但他显然没认出我，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眼，期间有几个华服的法师进出，他恭敬地致礼，又回复到立定的姿势。
我笑了笑，不急于进门拜访，而继续在一旁站了一会儿。
终于，他开始注意起我，刻意地打量起来，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便不再等待，朝他挥了挥手，另一只手放了一朵火焰出来，他立刻变得恭敬起来。我朝他走去，他急忙整了一下着装，虽然有些多余。
“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久别不见，他真的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呢。
（21.1.5.37.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