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游记(一)

作者:马尔斯的車盘棋 更新时间:2021/1/6 11:36:47 字数:3008

“帕克,帕克——帕克!”嘉丝丽大婶拍着有些年头的木板门,充血而有些粗糙的手看起来十分结实有力,她一手不耐而急躁地蹭着围裙,朝着小路中央大喊着。

“听——到——了!老婆子。”声音是从斜后传来的,几只羊“咩咩”地踱过栏篱。

“臭小子……”她出气一般甩门而返。

霍夫·里约·齐克曼大公国,如同那块木板门一般,一个有点年头,牢固的小国,当然,只是名为沃隆的国家的一块门板而已。

少年躲开了迎面扇来的一巴掌,稳稳地坐在了矮木桌旁,嘉丝丽厚厚地一哼,将一盘奶白的糊状物端到他面前,一把木勺凝在碗沿上,浓密的眉毛挑了起来,和棕发近乎融在一起。

“哇哦,柏斯料理之二!”说完就塞了一口囫囵起来。

“你这话让柏斯老爹听见了不揍死你。”

……

生活平白无实地复写着,天空中的云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日出月起,牛生小牛,羊生羔羊,被卖、被宰、被赋予重活儿,或者使命,它们绝计不会反抗,一如这个村庄。

少年斜坐在坡上,这一带的草,呈现出淡黄的色彩,在月明的夜晚,还会散发出淡淡的莹光,但实际上,是除却作为饲料,并无太多价值的存在。

“一离开了大地,就变成了普通的草呢。”他无所事事地扯下几缕草来,它们立刻变回了普通的颜色,但仍旧是青葱的翠绿,耳边有着微微的“呼呼”声,那几缕碧草随即飘出指间,很快便消失不见。

……

“定——!”一块整齐的方阵,约莫万人,是以步兵兵种为基础构建而成的,而不同兵种中战力姑且不论,战损最高的,无疑是首排的盾卫。在这一排靠中间的某一个士兵,持械的姿势十分标准,在同排中算不得突出,毕竟都是经过筛选的。

齐克曼大公国的精锐师团——“无敌之师”,以极高的战损率而闻名,当然,是在保持最高士气的情况下,在这儿的士兵,经历着思想与体能上的高强度指导,也是国家高层的后备军。

当然,前提是得活下来,一般的师团,总战损在一至二成(甚至更低)左右就会撤军,而这个师团的该数据常年超过四成,也被人讥讽为“无还之师”,此时师团中的某一阵,正在进行着日常的持械演习。

“击——!”

简单的两个指令,方阵向着对面缓缓推去,而对面虽然编制上相同,但是属于其它的师团,也以同样的姿态挪向这边。

演习中出现伤亡的情况也十分常见,只是像这种情况,对两方也算是一种激励。

算是这个小国的传统之一吧。

……

少年醒来时,太阳的光弧还挂在一角,月亮沉静地立在一边仿佛一对相互告别的恋人,他呆呆地望着脚下的村落,干完农活的人扛着农具三三俩俩地从田里回来,村口传来几声狗吠,灰白的烟,袅袅地从屋里的窗口飘来。

他望着村落,看起来有些木讷。

然而随着视线的腾起,黑色的土地被翻了起来,先是一些微波在起伏,但随即立刻化为了万顷波涛。那些建筑,仿佛碎石一般被扫荡,仿佛墙角的灰尘,从土里钻出来一些不知名的生物,它们无声地,和那些幸存的人们碰撞在一起。

那些农具,和黑色的肢体挡在一起,在少年的眼中迸出火花,尽管这些画面还很简陋,甚至是残缺不全的——简直像出小丑剧。

“死吧…都毁灭吧…”这无声地祈祷却从一而终地真实。

他轻垂的双手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但也正是这一下,仿佛按下了某个预警的开关,少年轻吐了一口气,仅仅将这种毫无源由的想象,当作漫长时光中一点点有趣的消遣。至于为何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那是完全自然而然的,某种潜藏在内心角落的驱使吧,而少年的眼中,甚至是每个角落,都充满着符合年龄的纯真,简直毫无,也不应该存在破绽。

少年朝着坡下跑去,在家里,嘉丝丽大婶应该正准备好晚饭等待着他,当然,还有正午未归的处罚。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帕克轻轻地走进来,隔壁房间烧柴的“噼啪”声与煮沸的冒泡声倒是十分明显,但他随即安定下来,因为桌旁已经坐了一个小女孩。

她叫阿苏,但是这里的常客了,苏的父亲母亲都是村里的猎户,几天连续的外出,晚归也是家常便饭。村的东南不远处就有一片稀疏的灌木林,虽然猎物不太丰富,但也没什么危险,每当碰上这段时间,她就会寄宿在帕克家。说来也有很深的关系,但简言之就是村户间的相互照顾吧,帕克家父母长期在外,而嘉丝丽大婶,则又恰巧是阿苏家的亲戚,于是这一切便逐渐成了理所当然。

另一方面,其实大家也没想那么多吧。帕克端坐在了阿苏的对面,她也“例行”地打量着帕克,两人对望着,仿佛在照镜子一般,她的小腿露出了一小截,呈现出有些粗的白色,像混了糠的牛奶那般,轻轻在凳腿间前后晃着,头上扎的羊角包歪向一边,和椭圆的脸蛋十分相称。

帕克看着看着,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感觉,如同掐在很粘的糯米糕上一样,他不禁有些馋地咽了下口水。

“嘭。”后脑勺被敲了一下。

“臭小子,野起来了嘛,中午都敢不回来了。”

果然,帕克长长地松了口气。

“对不起,大婶,下次注意。”

“哼。”她皮笑肉不笑,将一盘土豆烧肉端到近前。

“喏,中午剩下的,快吃吧。”而阿苏得到的,则是蔬菜、土豆泥和着些肉丁。

至于味道,帕克那边没少皱眉头,显然是因其特意放的糖的味道所造成的,虽然几经反抗,但显然大婶不那么认为。

晚饭之后,则是禁止外出的时间,虽然附近很难有什么像样的威胁,但显然更像传统一般在左邻右舍中成为了惯常。屋舍的二楼便是两个小孩的住所,阁楼连通着屋顶,虽然偷偷出来并不困难,但往往只能从正门入。而且漆黑一片,亦无同伴,除非有何其他孩子提前约好的特殊活动,否则帕克就会似现在一般,躺在屋顶发呆。

天上什么也没有,即使有些什么,那也是一幅看腻的风景,但有了阿苏便不一样了,有了说话的人,事情总会变得有趣起来。

“喂,你看到月亮了么?”

“没有。”

“怎么会,你看,那儿。”这口气在最初还能有些许颤抖,但随即仿佛得到鼓励般流畅了起来,即使有些时候“那儿”什么都没有。

“没有啊?”她稍微提高了音量。

“怎么会呢?你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他似乎急切了起来,另一只手,攀上了阿苏的身体,即使那儿也如今晚的夜空一般,而他也从不多加思索。

“哦,你在骗我。”她朝着帕克一笑。

“我没有!”他有些恼怒地将她抱住,她则毫不留情地反抗着,似乎是在最近才领悟到的一种玩耍的方式,但他们都乐此不疲。

直到动静太大被大婶喝止或者真的疲倦了为止。

阿苏在三天后便被接走了,随即而来的,便是重复的,而不尽相同的日子,时而快乐,时而无聊。而那些不怎么愉快的记忆,也显得那么柔软而若隐若现。

大概是在十五岁的时候,虽然帕克也不太清楚,但总之在被送走的时候大婶似乎是这么说的,望着身披盔甲的兵士,帕克眼里流露出了新鲜的感觉。

士兵们身后跟着一队孩子们,村口停了几辆马车,一名着装稍微有些不同的士兵正靠在一旁的墙上,挠着头翻弄着一本小册子。

“十四……五十六,好了都上车吧。”他皱着眉头吆喝了一声,朝着这个方向挥了挥,他在士兵的带领下,挤进了车厢中。身旁有几个熟悉的孩子,但大家都没说话,他心中也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在压抑着,看着车厢上的木板,周围并不透光。马车缓缓动了起来,许多孩子不约而同地望向后方,但也只有最后一驾上的人能看见具体的风景而已。

帕克不在此列,他打量着驾车的兵士,他的盔甲有着与皮革相连的部分,有些地方稍旧并有着不一的凹陷与划痕。腰间两边别着盾和短剑,那盾是方形的,小得只能刚好护住小臂,但却很厚实。他看着看着,不禁有些入迷了,但很快腰上有一种不适的感觉,使他不停地挪动着,加之马车的颠簸,这种现象很快地蔓延着。

一种无意的行为在少年之间出现了,有些坐得舒服些,有些更不舒服了,但这些都在忍受的范围内,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车在路边停下了,大家被命令都到路边休息一下。碧色的草地在身后有了明显的分野,灰白的大地从这儿无限地延展,仿佛在作着迎接与告别的仪式。

(21.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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