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游记(三)

作者:马尔斯的車盘棋 更新时间:2021/1/6 15:13:00 字数:3150

“萨托!萨托!应战!”这是从来没有听过的指令,但远处微微隆起的一连串轮廓,使帕克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继续前进,保持阵型!”

“……特别部队,进城!……”

“……掩护!……分头……”

“准备应敌!”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队伍急促了起来,并且在那些黑影清晰起来之时突兀地开始了转向,指令也渐渐多了起来,军队似乎整体小了一圈,周围的声响有些减弱但清晰起来,并且悄悄地,掺入了某种其它的声响。

敌人来了,这样的感觉使某种感官兴奋着,握紧了手中的长矛,耳中只剩下了“踏踏”的脚步声。

“击!”至目前为止,第一次听到这个指令,将长矛斜指向天空,与周围无数的矛一起。

……

战斗开始了,只要击破防具上特定的部位,对方就算阵亡可以退出了。当然,很难,盾上传来了十分剧烈的冲击,但他还是感到对方有所保留,十分不满足地,他架住盾,随着阵型,一步步顶了上去。

……

帕克将长矛一把捅入盾隙间,在众多尖锐与隆隆混为一池的吵闹中,捕捉到了那一缕不起眼的响动,生涩的摩擦声,再次从什么间隙中穿过的碰响,他的第一反应是铠甲。但上方出现了一个冒着幽兰火焰的骷髅,他有些漏拍地一退。

……

觉察到后面的动静,他面无表情,身形微微向后蓄了一下便狠命向前顶去,同排的其他同伴也一应而和,两块方阵如同交汇的江流一边相互扑噬,波动着,但仅一回合对方就有些微弱的征兆了。

……

帕克心中在嚎叫着,嘴上却紧闭着闷哼。和一旁的几位长矛手也有一些基本的共识了,看来这边并未处在战况中心,当然,敌人也一如之前一般毫无组织和规律。我方的伤亡,肯定是存在的,只是命运女神的硬币从未落到此处而已。

……

汹涌的巨浪相互拍击十数次后,如同剥皮般,阵线的前几排已经消失不见,由于远程武器的禁用,之后的军士都为盾与短剑的混战兵种,塔盾只在第一波攻势中占优,等到双方铺开战线后就要协同固守了。

……

战况开始渐渐胶着,由于对周围的情况并不了解,加之敌军数量的不减反增,军队已经开始慢慢收拢,以求不被包围。帕克所在的部位,压力明显地增大,手已经开始有些僵硬,开始呈现出与周遭正规军的差距,因而被后排的士兵提前轮换。这边也都是些被轮下的新兵,黑暗中只能听到一片微微的气喘声,夹杂在交戈声、脆响声,以及渐渐沉默的号叫声中,是极不起眼,而最为准确致命的征兆。

手中的铁矛显得越发坚硬,濡湿的温热的软甲上,破口处灌进了凉风。脚底的泥土微陷了下去,不断交换着位置,已经冷却了,帕克心中的骚动。随着被轮换,理智逐渐取而代之,仿佛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清醒了过来,之前的画面,干呕般从脑海一幅幅跌出。帕克的眼瞳开始放大和收缩,反射出几步距离前的光景,那些骨架狂热地而又断续地击在盾上,发出那种神经质般的响动,跃过盾牌张牙舞爪地被捅洛、擅自摔落,散失的骨头们,还要作最后的蠕动、跳动,幽蓝的火焰,仿佛在寻找着自己前前世世的肉体,但又只是不为人知地跳动着,被熄灭。

帕克心中的火,也随之熄灭了,比骚动来的时候要更无缘由,军队似乎被更多、更多、更多的骷髅拖住了,亦或是只有这一部分被当作了壁虎的断尾。周围的士兵开始一个个倒下,盾兵、矛兵、刀兵,起先是正前方的,而后是四周传出的怪叫,与怪物的沉默交替演绎着。

“击!击!”不知哪传来指挥的喝令,但似乎并没有人能够付诸行动。盾线已经七零八落了,阵型也逐渐瓦解,连逃往哪都不能知晓,只能抱团战斗的士兵们,如同困在浅洼里的鱼。帕克十分不易地挡住了正面的一刀,大叫一声,声音已经有些脱力了,注意力也开始涣散,全身渐渐地有些软下来,但越是拼命地抑制之时,同伴的呼喝声反而也开始模糊了。

“振作!”不知谁大吼了一声,意识又被拽回,旁边的老兵戳穿了一个头骨,急忙接着道:

“戳眼窝,我们武器距离上占优!”

随着阵列的瓦解,周围的情况得以明朗,远处的景色也依稀可见。显然,这边操之过急而被卷入军团战圈中了,虽然只是边缘,但显然踢到了钢板,对方以压倒性的数量,堆满了这一区域,而候着被质所迷惑的猎物。远处的氛围仿佛一道墙,透过黑夜的墙缝可以感受到对面的风景,对于帕克来说绝对是死亡的彼岸。

不过现在也快到了,命运女神似乎不打算玩下去了,或者说——死神。帕克听见远方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帕克心中浮现起自己掷矛的情景,那些铁云逐渐远离战场,然后盛大地返回。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右胸、小腹、大腿都先后传来了撕裂感,帕克歇斯底里地大吼着,闭上眼睛,眼泪却滚出了一大滴,右耳被刮得生疼,他别过头去,同为士兵的瞳孔瞪大了,内面映出帕克一瞬的抽搐,随即被几支箭所掩盖。

帕克的头已经转不了了,一支箭将脖子钉住了,血却流出得没有理想中那么盛大,一道温热的小溪从泥地里漫出去,两道、三道,随即它们的源头,帕克的眼睛,逐渐变得和尸体的一样大了。

事实上,对面只放了两波箭矢,但时机把握得很准,这边也基本上不剩什么活物,还有一点点零星的身影正在被吞没。

在这片区域的斜后方,亮起了刺眼的白光,在这片沉寂的夜幕中,仿佛一场晚会后半场的开始。白光一如一支光柱划过远方的天空,照亮下方的大地上,数不清的一闪而过的影子,终于到达了这边,一道亮紫的光罩将之顶了一下,随即消散。而骷髅组成的军势,在一片白黑交织、喧闹而宁和的奇异光景中恢复了原有的样貌。

帕克已经死了,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箭却仍插在上面。

夜空逐渐亮了起来,地面仿佛星辰大海,无数事物在黎明前经历了许多光怪陆离之景,而黎明,也在双方将熄之时到来了。

第十一天,即使以大规模的持久战,也太过于持久了,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一点,就是其还在如滚雪球一般继续扩大着。

彼时是圣临历374年,在众多的年份中,算不得特别的一年。

帕克从地上爬了起来,黎明持续着,法击战已告一段落,不远处一排排阵列正赶鸭子一般一排排消磨着,他的一只眼里幽蓝的火焰正在徐徐升腾着,周围的身影也躺在地上,将要永远与时间消磨下去。

箭矢仍旧插在各处,脖子上那根已经被拔了出来,血汩汩流进护甲内,浸湿了布衣,疼痛感仍然和之前一样,但已经不用到失控的程度了,甚至不用叫出来。帕克莫名地感到欣喜,但那感觉也那么微不足道,不过那也不重要,快速地拔掉其它箭矢后,他不顾一切地开始跑起来。

比疼痛更加突出的,是恐惧。

各种各样的,比那些战场上的情形更加混乱的恐惧,驱赶着他埋头狂奔着,地上很快只剩下他的血迹,但也只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耳朵周围只剩下风声不停地呼啸着。最后也停下了,他躺在一片不知名的土地上,幽蓝的火焰中映不出灰白的天空。他捂着胸口,慢慢地,照着生前的习惯,仰倒在地上。

另一只瞳孔努力地挣扎着,但仍旧毫无起色,四下里微微地吹着风。伤口处传来干涸的感觉,护甲上满是狰狞的深浅斑驳的血迹,内衣上也传来十分粘稠的感觉,他不得不起身脱掉了外甲,身上顿时感觉轻松不少。

环顾了一下周围,原来是之前行进过的大道,他就站在一旁,铺满碎石的地上传来硌脚的刺疼感,帕克回想起什么似的捂住了其中那只眼睛,径直朝着道外跑去。

萨托的战争持续到半个月时,戛然而止,以沃隆方的胜利作为节点,但也显得过分地虎头蛇尾了,毕竟知情的除了一干直系将领之外,就只剩那些战场上游荡的亡魂了。

与此同时,大公国在紧接着的半个月后,受到了来自沃隆方面的命令,要求抽调中央的精锐,与其派出的直属特遣队配合调查与收复已经从版图上几近消失的重镇萨托。

由三阵组成的混编师团与约百人左右的特遣队,自首都特普勒出发。

指挥兼全军统帅,特遣队队长,马奈·莱昂纳多·沃隆。

将近中年的某一盾卫,也被抽到了第一阵中的某一组,在都城的城门向上升起,吊桥放下,遮住了一段宽阔的护城河后,适时地感到了一阵城外吹来的强风,顺着加厚的折映着银光的钢盔的间隙,吹干了他粘在鬓角的发丝。在他前方的不远处,几乎有一人高的战车咆哮着向前滚去,他不敢去看车上,数着那充满了威严的车轮行进的圈数,仿佛注视着自己已逝的老父。

“一圈…两圈…三圈……”

“出发。”战车上给出了一道指令。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迈过了城墙。

(21.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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