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来我家书店有一段时间了。
今天下起了雪，但她仍然穿着裙子来到书店，我很佩服她。她刚打开书店门，吐出一口热腾腾的雾气，鼻尖还是红的，下巴藏在淡粉色的围巾里，这围巾很刺眼。她穿着校服，外面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假装能保暖，黑色裤袜看上去倒是挺暖和。
学姐很高，每次离近了和她说话，我都要抬起头来仰望她，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打扫书柜时，也不需要像我一样跳起来，看上去很优雅。
学姐做什么都很优雅，翻书的动作很优雅，抱着书的形象很优雅，就连擦书柜时一摇一摆的长长的黑色头发与曲线优美的身姿也很优雅。
和她的优雅气质不符的，是她的谈吐，她不说话时，就像仙人，一说起话来，就给人一股不太聪明的感觉，并且有时前言不搭后语，说起话来糊里糊涂的。
在我看来，她是一个无聊的人，她的气质有点接近她的表哥，似乎做什么都能做，但是做什么都只是在敷衍，我至今没有发现她有什么特别热衷的事，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和她关系特别好的人，大概，我也算不上。
“学姐，你看过《了不起的盖茨比》吗？”
“看过电影，莱昂纳多很帅。”
对了，学姐还总是给我一种感觉，那就是庸俗，但是她的庸俗又能很完美地与她身上的优雅气质匹配起来，这让我感到很奇妙，庸俗或优雅，她身上的两点特质，至少有一点是谎言。
“你觉得盖茨比真的爱着黛西吗？”
“不，他只是爱着往日的旧梦。”学姐说这句话时，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人。
学姐的这句话，是否能理解为她也认为盖茨比只是爱上一个自己所编织出的谎言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学姐大概也能理解我吧。
“不过，”她又说，“过去或者当下，盖茨比肯定也多多少少爱着黛西吧，只是我无法理解这爱情的来源，他为什么会如此爱着黛西呢？又是如何将这种爱情维持这么多年而不衰减呢？”
这我就不爱听了。
“所以说啊，自始至终，他爱的都是黛西所象征的那个上流社会，只是这种爱意必须有一个固定的寄托，所以不得不自己骗自己爱上黛西，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爱另一个人那么多年啊。”
学姐摇了摇头。
“你真不够浪漫啊，Z。”
“是你太年轻了，学姐！”
到了晚上，妈妈又来接我们吃饭，最近一段时间，学姐来我家吃晚饭，似乎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吃饭时，我现在习惯坐在学姐身旁，为学姐盛饭，我知道她第一次盛饭想要多少饭，接下来又必定会加多少饭，每一次都能确保她既不会饿到，也不会撑到，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感觉我和学姐的距离近了很多，妈妈也时不时看着我们微笑。
这天雪下得很大，妈妈说：
“A，雪下得这么大，今天就别回家了，在我家住下吧。”
“诶？可是，我没带换的衣服。”
学姐！该纠结的是这个吗？
“用Z的不就好了？”
“可、可是，不会很打扰吗？”
“不打扰、不打扰，Z，你说呢？”
“呃，那个，我觉得，也不是没有不打扰到我......”
“那，我和我妈妈说一声。”
总感觉，学姐很干脆地就答应了。
“我来说吧我来说吧，”妈妈一边微笑着，一边熟练地拨通了学姐的妈妈的电话，“喂喂，是V吗？你女儿今天就睡在我们家了，睡哪儿？当然是我女儿的房间了，还有还有，别急着挂呀，我跟你说你上一次推荐我看的那个......”
这天晚上，我和学姐分别洗完澡，来到我的房间，她的床铺在地上，她躺在地上玩手机，我则趴在床上，读着《呼啸山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般，我有点透不过气，明明在认真读书，但是脑子一团浆糊，什么都看不进去。我只觉得，那位在我们高一女生眼中的神仙一样的学姐，现在正穿着我的睡衣，躺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以一个不太优雅的姿态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傻笑着，这种状况有点不太真实，并且让我心跳加速呼吸沉重，还时不时分心往她那边瞅一眼。
我想出去透透气，出门，往卫生间走去，路过妈妈的房间时，听到她仍然在和学姐的妈妈在聊着什么，我想，大人们可真能说，我有一天也能和学姐这样无话不说吗？诶？为什么是学姐？
我回到房间，发现那位学姐已经不在地上，而在我的床上，在我刚才趴着的位置，读着我正在读的书。她看到我站在床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地上有点太冷了，今晚可以和你挤一床吗？”
“呃、那个、学姐您睡床吧，我睡地上就行了。”
“那可不行，本来来你们家打扰我就很过意不去了，如果再让你睡在地上冻着了我要内疚好久的。”
学姐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一点没有内疚的意思。
“好吧，先说一声，我的睡相很糟糕的。”
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我也好不到哪去。”
我钻进床铺，在学姐身旁趴下。
学姐提议我们一起看书，于是我重新把书按着，一开始我们阅读的节奏对不上，我总是比她快，有时要翻了页之后又翻回来等她。明明她用的是我的洗发水，但我就是觉得很香，所以有时我又会从文字上走神到她的头发上，让她读完了还要等我一会儿。慢慢地，我们的节奏渐趋一致。
“出去了那么多年，还记着回来，希刺克厉夫真是爱得深沉啊。”过了一会儿，学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促使希刺克厉夫回来的不是他对凯瑟琳的爱情，而是那颗复仇的心，人总是把爱情当作掩饰一些事物的工具。”
这时，学姐突然抽出双手，捧着我的脸，拨向她那边，她也正对着我，认真地说：
“你啊，不要随便怀疑爱情啊！”
我被她吓到了，与其说是被吓到，不如说是被她美到了，凑这么近我才发现，学姐的脸是完美的，找不出一丝疤痕，更不用说像我脸上这样的雀斑，不仅没有瑕疵，而且洁白，不光是白，而且干净，她的睫毛长长的弯弯的，我只在某些化妆品广告上看到过类似的特写。这时，我的内心一瞬间闪过一个想要亲吻这件完美的艺术品的念头，因为我们的嘴唇离的实在太近了！
“搞得好像学姐挺懂似的。”我回过头去。
她没再说话，继续看书。
过了一段时间，她就正脸贴着枕头睡着了，过一会儿我也就睡了。
深夜，她一脚踢到我下半身某个地方，一下把我踢醒，痛倒不是很痛，就是吓了我一大跳，我清醒过来，用了好几秒整理记忆，这才回忆起来原来今天学姐到我家借宿了，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那那那那位A学姐竟然来我家住了，并且和我一起在一张床上睡觉了！这也太离谱了吧！不过到了真正完全清醒过来后，又觉得：都事到如今了还激动个什么呢？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正面朝上了，肚子露出来，右手放到肚子上，左手向上，穿进我的头发里，一条腿搭在我的双腿上，这时候我才明白她说自己睡相不好原来不是在开玩笑。确认她睡得死死的后，我就敢细细观察她了，总之，她的身材让我嫉妒，不如说，大概是个女生都会嫉妒吧，该凸凸该翘翘该肉肉该细细，挑不出毛病，简直神奇。她的左胸上有一颗痣，这大概是全校只有我才知道的事情。
第二天，我在学姐的肚子上醒来，她的肚皮软软的，被我两只嘴唇轻轻夹着，睁开睡眼时，看到她正靠在枕头上，不好意思地望着我。
现在你知道，我的睡相也是真的不好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