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问我了，表妹，要我说啊，在今晚这件事上，你首先是不道德，其次是不理智。”
表哥坐在电脑桌前他的椅子上，我坐在他床上，抽出张纸在擦眼睛。他的房间很大，但是他的床很小，就好像他绝对没有过和其他人同住同睡的想法。
“我到你这儿来不是来听你说教的！说到底这还不是怪你？”
“那你想我说什么呢？顺着你的意，帮你谴责谴责Z？是的，这件事错在我，我不该让你去接待那个姬佬，我考虑得不够周全，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负责向Z说明情况。但是现在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吗？我们当下的问题，是你和Z的感情出现了危机，我们首要应该想的是，该如何面对这个问题。妹妹，你跟我说，你的想法是怎样的？”
“什么什么想法......都闹成这样了，还用有什么想法？”我的眼睛往别处瞧瞧。
“是这样吗？你觉得这样完了就好了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
“以后Z和别的女生交往你也无所谓？”
“那是她的自由。”
“或者说被别的男生吊到你也无所谓？”
“我能有什么办法......”
“被别的男人骗上床你也只想说句没办法？”
“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本来想竭力表现得淡然，但说着说着心里就变得特别难受，泪水又止不住，往床头柜伸手，发现抽纸已经用完了，表哥拿起他电脑桌上的那包纸，扔给我。
“那你听好了，”他说，“在我看来，这事，要小能小，但是往往会一发不可收拾，我有个朋友和他女朋友就是这样，其实双方都很在乎对方，但就是不愿意在一些很无关紧要的地方让步，还有，他们对彼此都有着一股好胜心，所以终有一天，他们因为在旁人看上去非常蠢的误会而分手，现在呢，已经各有新欢、假装不认识对方了。年轻人的爱情往往如此，在纯粹的感情里，你们参杂了太多自我身上的杂质，而忽视了爱情本身。比如说你，我为什么说你首先是不道德呢？”
这点事还扯到道德？我怎么不道德了？
“因为你在偷听、偷看，你看到你女朋友和别的男的坐在一起，你不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堂堂正正问他们是什么关系，反而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去观察他俩接下来会干啥，这本质上，是你对Z的不信任，如果你打心底里坚信Z绝对不会背叛你，你还会在乎她跟这个男的的关系吗?你的女朋友都被别的男的抱住了，你还是在他们后边看着，你觉得这像话吗？不管他们关系如何，至少Z现在是你的恋人啊！我为你感到丢脸。”
“其次，我觉得你不够理智，你甚至都没有问清楚、不、你都没有问Z和那个男的是什么关系，你就朝她发火，或许人家小女孩只是被骚扰了，可能她就等着你安慰她呢，你倒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生一波气再说。你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吗？你前几天跟我聊天时不经意提到过你发现了Z还有个前男友，我对你当时的那种酸酸的语气很有印象，你生气，是因为你的内心深处一直有着对于Z和别的男人的交往的忌惮，你不愿意看到Z和其他男的发生一丁点关系，这戳到了你的痛处。”
“所以，这都是我的不好喽？”
“当然，Z也有问题，她和你一样，不信任自己的恋人。但是啊，A，这种事情是一定要计较对错的吗？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道歉，然后说清楚误会，然后和好；二、死磕到底，弄出个青红皂白谁对谁错，然后分手。你选吧。”
“那你明天找她帮我解释一下啊，这也有你的责任吧？”
“你们两个人的感情问题，永远没有别人的责任，我可以帮你解释，完全可以，但是我希望你亲自跟她解释，而且现在就找她，别等到明天。”
这时我发现，表哥似乎很紧张，仿佛面临问题的不是我，而是他。
“表哥，你是否对我有什么寄托？”
他低下头，掏出手机来。
“别废话了，表妹，联系你的恋人，赶快把这破事搞定吧，我要睡觉了。”
我拨通Z的号码，对面一秒就接了。
“你打来干嘛？”她的喉咙有点哑，说实话，听到她这样的声音，我一下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想了。
“我想见你，你在哪儿？”
“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把话说清楚。”
“我在原地。”
“什么？那个公园？你这个——笨蛋！你知道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吗？你一个人在那儿？你有病......”
“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骂我？”
“不是，唉，你在那儿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你过来干嘛？”
“等我过去就......”
“你为什么要过来！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想见我就见我？”她哭喊着，“你为什么要来？学姐，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她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这需要想吗？
“你是我的恋人，是永远都不想失去的人，我现在就去找你，把误会说清，并且向你道歉。所以算是我求你了，你就在那里不要乱跑，有什么危险马上打给我。”
“我......嗯。”
我站起身时，表哥已经穿上外衣了。
“我开车送你去。”
在表哥车上时，我说：
“表哥，我很讨厌你，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很讨厌。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
他专心地开着车。
“讨厌我就对了，妹妹，如果你喜欢我，那么我可能会觉得你脑子有毛病。”
“你......我现在都觉得你脑子有毛病。”
“大概吧。”他笑着说，那苦笑是寂寞的。
到了公园，我迅速打开车门跑下车，往Z的方向跑去。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这时我的内心涌上了一股强烈的负疚感，顿时，我心中所有的怀疑、愤怒、伤心都化为了对自己的谴责，不管如何，不管谁对谁错，当我看到她一个人如此孤独，那对我来说，错就全在我了。
我走到她面前，她伸出双手，牵着我的双手，将额头靠在我的小腹上。
“他是我的前男友，是他纠缠上我的。”
内疚之情更加让我的内心感到刺痛了。
“我一直都想拒绝他，我心里一直都只有学姐你。”她一开始语气很平静，但说着说着，呼吸变得紊乱，又抽泣了起来。
“所以、所以，请学姐不要离开我，我不会再随便怀疑你、不会乱吃醋、不会乱对你生气，我唯一想要的，就是学姐别再对我那么冷漠了，别再离开我了，我、我会死的！”
即使是在抽噎着，她也仍然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似乎无法控制住自己，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说话时所伴随的哭声也越来越多。我的心都要痛碎了，此时我心中只有后悔，我在我自己眼中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一个畜生。
“Z，那个女生是......”
她一把抱住我的腰。
“我不用知道她是谁，”她抬起哭花的那张脸，“我只想知道，在学姐眼里，我到底是第几位？”
我蹲下来，跟坐在长椅上的她面对面。
“永远是第一位，因为从永远到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
我吻了上去，漫长的接吻中，她一直哭着，呼吸不匀、身子颤抖，我们的姿势与当日被表哥撞破时有所不同，这次是我跨坐在她的双腿上，双手抱住这较小的身躯，抚摸着她的后背，低着头吻她。不同于当日的热情，今晚她的吻怯懦且温情，而我则比以往更狂热地进攻，她没有抵抗，反倒是仿佛生怕我厌倦似的积极地迎合我。
两人的嘴唇离开之后，她脸上已经是泪水与汗水混在一起，实在说不上美观，但在我看来却无比可爱。
如此热烈的亲吻让她精疲力尽，她失神地靠在长椅上，眼神迷离地望着虚空。
我从她身上下来，坐到她身旁，牵住她的手。
“学姐，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嗯。”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
“我让我表哥送我们回家吧，他就在外面等着。”
“我打电话和我妈妈说我去同学家住了。”
“你一开始是怎么计划的？”
“我什么都没想，只是不想动，想一直在这里坐着。”
这又让我感到一阵心痛。
“那我们住在我表哥房里吧，他独居，我让他住外面去。”
“......都听你的。”
这天晚上，在表哥的小小的床上、他精心铺好的崭新的床单上，在他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干净的被子下，在他离开之后，我和Z都成长了许多。第二天，在晒干床单之前，我们禁止他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