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来，关上家门，屋外仍是狂风大作、淫雨霏霏，屋内无人，一片昏暗，空气凝重且阴冷，我浑身透湿，打了个哆嗦。伸手去摸玄关灯光的开关，不小心碰倒了瓷瓶，掉在地上传来打碎的声音，我暗骂了一声，这样我就不敢坐着也不敢脱鞋了，我小心地移动身体，注意不要再碰到东西，终于打开了灯。玄关亮堂堂的，而客厅的灯还没有打开，玄关的灯照得客厅昏暗阴沉，我又打了个哆嗦。我在玄关没有碎片的一块地上坐下来换鞋，这鞋带真紧，又紧又难解，拉得我手都疼了，怎么就今天这么难解呢？而且鞋内也是湿透了，双脚也是冷的，真难受，废了好大功夫，终于换上了拖鞋，我就地把丝袜也脱了，扔到一边，站起身来，绕过碎片，走进客厅，打开大灯，灯光刺了一下我的眼，我对灯生气了，差点想一下跳起来打碎它，这时我又哆嗦了一下。
谁知道好好的晴天会突然下起大雨啊！
我在客厅找到了塑料扫帚，我想把瓷瓶的碎片清理掉，但是扫帚却卡在柜子和墙壁之间，我用劲想把它**，但是它纹丝不动，我终于生气了，我感到全世界都在和我作对，为什么不能全按照我的意思来呢？为什么这些事要找上我呢？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拉，结果扫帚断了，我向后跌坐在地上，后脑勺撞上了桌子脚，我泄气了，抱着后脑勺，靠着桌子脚哭，一开始我只是呜咽，后来察觉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放声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感到没人在的话我哭起来也没劲，就不哭了，揉揉脑袋，站起身来，责怪自己，怎么撞个脑袋也能哭这么久。
我没有办法，只能用手去捡地上的瓷瓶的碎片，一块一块丢到垃圾桶里，果不其然，手指被割出血来，就好像是我为了流血而去捡这些碎片似的。我从抽屉中找到创可贴，扣扣扣扣了半天才扣下来，贴到伤口上。走到玄关捡起丝袜时，我耳边响起了一句话：
“我来这个乡下城市，就是因为你的那幅画。”
那声音似乎是从外面传来的，我愤怒地冲到门前，打开门，一阵寒风向我袭来，我对着阳台外的天空大喊一声：
“那你拿着这张烂画滚啊！”
我回过神来，觉得这样做很蠢，于是又回到房子里了。
我去我房间的阳台上挂好丝袜，又重新察觉到自己身上黏糊糊的，于是找出换的衣服，进浴室洗澡了。
我光着身子在浴缸旁放水，冷死了，赶快给我放好吧，隔几秒我就把手探进去试试水温，这会儿太冷了、这会儿又太烫了、这会儿水温正好，但是坐进去时又觉得冷了，我打了一个喷嚏，这时水温的确正好了。坐在浴缸里，我学着昨晚Z抚摸我时那样抚摸我自己，但是完全感受不到舒服，肉体和心灵的震颤仿佛只是遥远的回忆，单靠我一个人的话无法重现。我呆坐着。洗澡时，我听见大门打开了，大概是爸爸妈妈回家了，我听见他们一边抱怨一边帮我打扫了玄关细小的碎片，然后确认了我在洗澡，现在他们在做饭。
“你这幅画让我看到了才能，来我们学院吧，你的未来应该在那儿。”
我甩了甩头，把她的声音甩出大脑，打了自己两巴掌，从水中站起来，连泡澡这件事现在也变得如此令人厌恶。
我裹上浴巾，在镜子前吹头发，梳头时，有一处末梢的头发勾结在一起，怎么梳都梳不开，稍微用点力，就拉得头皮生疼，我又是愤怒又是不敢下重手，这时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我甚至无法解决头发的问题，如果Z在我身边就好了，她心细、又手巧，一定能帮我解决这些细琐的问题。
“A，我觉得......四年我等得下去。”
我的心又难受了起来，四天的分别都是难以想象的。
我换好衣服，坐到沙发上看电视，我转到新闻，一开始是国际新闻，我觉得很无聊，全世界有几个人呢？只有Z一个人。然后是车祸新闻，我仍然觉得没有意思，但是幻想起了在某个高速公路上，我开车带Z兜风的场景，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我，并且亲手剥桔子送到我嘴里，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高傲地叉着腰站着，我们的车撞上了她，我于是又从幻想中醒来，仍在盯着电视，我对新闻也感到生气了，我换了台。现在电视在播放一个爱情电视剧，男女主角在接吻，我想起了Z的嘴唇，让我四年亲不到那样的嘴唇？开什么玩笑！电视剧中男女主角不在一起行动了，我就觉得无聊，又换了台，心中仍在想着Z的嘴唇。那对男女主角晚上会做什么呢？我回忆起昨晚的我和Z，心跳变快了起来，四年的封闭能为我带来多少钱多光明的未来呢？这一切比和Z一晚上的相处更加有价值吗？而且四年啊，四年里Z会长成什么样呢？她才高一，仍然在发育，到时候会有多少男生追她呢？我相信她绝不会背叛我，但没有我在身边，单单是想象着她被众多男生围着便让我心中不快。我又换了台，无论我换到哪个台，我的心思都已经不在电视上了。
“表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对！就是这个表哥，我恨不得他现在就去死，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赶快自杀谢罪吧。
爸爸妈妈做好了饭，我们一起围着桌子吃饭。他们在一起吃饭时，总会有的没的说个不停，我一般不会太参与他们的谈话。今天晚上他们谈论到了M国的危机、公司的勾心斗角、我的未来、邻居家的猫、某某街的车祸、某某亲戚的孩子拿到博士学位学成回国，当他们谈到我的未来和学成回国时，我嘴中的米饭就变得跟黄连一样难吃，当他们又提到我时，我生气地插嘴了。
“我的未来我的未来我的未来！你们知道什么我的未来？既然是我的未来，那就好好让我自己决定啊！你们能为我决定我的未来吗？你们能为我的未来负责吗？你们能保证我所得到的比得上我所失去的吗？一直在那里说说说说说说说个不停！”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妈妈看到我眼中的泪水，用眼神示意有点生气的爸爸闭嘴，爸爸老老实实继续吃饭了。
“爸爸妈妈不就是说说嘛，又没说太多。”妈妈说。
“你们一直都在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从下午就一直在说！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说说说说说！我烦死了！”
眼泪流了出来。
“你这孩子......”爸爸站了起来，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喂，ALKA啊，今天晚上怎么不来吃饭啊......你有话说？”
爸爸朝远处走去，妈妈也跟了过去，我擦擦嘴，走进自己卧室。
我坐在床上，盖着被子玩手机，我盯着Z那一栏，想和她说什么，但一想到她肯定又是劝我接受，就什么都不想说了，为什么要让我离开呢？她不会想我吗？她不会思念我的嘴唇吗？她以为我不会思念她吗？
这时，妈妈走了进来，坐到我床上。
“妈妈都听你表哥说了。”
“嗯。”我没有看她，只是继续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
妈妈一只手盖住我的手机屏幕，另一只手伸进被子拉住我的手。
“你听我说，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但是妈妈不会逼你去做什么选择，妈妈知道，你有你自己的打算。”
我抬头看向她，她一脸认真，这时我忽然察觉到，我有多少年没有正视妈妈脸上的皱纹啊，我上初中时就有这么多皱纹吗？四年后又会有多少皱纹呢？
“妈妈......曾经对不起过一个人，”她说，“那时妈妈没有选择，但到了你这儿，妈妈很庆幸我能给你自由选择的机会，所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嗯。”
妈妈笑了，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还有，今天你们学校那段插曲，不知道被谁拍成了视频，现在已经在妈妈朋友圈传遍了哦。”
一边笑一边说着，妈妈关上了门。
我下定心思，想给Z打电话。
没想到当我拿起手机时，她已经打来了。
“喂。”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学姐......不，A，我最喜欢的人、我的恋人、我未来的妻子，我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打算为了我而放弃G的邀请的话，我现在就和你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