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打在气势恢弘的乾坤殿前,隐隐照映着禹时那匆忙行步的身影。
乾坤殿自古以来便是崇国皇帝的寝宫,正因为是皇帝的寝宫,所以这里也是皇城守卫最森严的地方,虽没有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那么夸张,可这隐匿于漆黑中的暗卫却是极其的多。
禹时到了殿前,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脸上都显露出了凝重之色,他默默无言地踏上了进殿的台阶。
刚一进去,迎面而来就是自家便宜老爹的一只金鞋,禹时躲闪的惊慌而又狼狈,他像只过街老鼠一样趴在地上一边悄悄闪过各式各样朝他砸过来的物品,一边朝他那便宜老爹走近。
只听他那便宜老爹一面扔一面骂:“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给我逃婚!还给我扮成个女人逃婚?为父的脸面都要被你这个不孝子丢光了!”
禹时假装没听见一路朝他爬去。
“这又不能全怪我……”
等到了床头跪倒认错的时候,禹时还不忘抬着头不满地对他嘟囔着。
“唉……”
老皇帝叹了口气。
要不是他身边能扔的都扔了,他还真想赏个榴莲给这小子脑袋开开光。
老皇帝一个人坐在床头喘气,许久,才终于语重心长道:“禹时,你可知为什么父皇会答应傾宣国皇帝与你的婚事?”
“ 难道不是是因为父皇您当时有疾,脑子突然秀逗了……?”禹时顿时瞪大了眼睛,好似突然间知道了什么。
“你个兔崽子不皮一下皮痒痒是吧?!”老皇帝一巴掌拍在他的脑壳上,狠狠瞪他,禹时痛得龇牙咧嘴,立刻端正了态度跪着不发声了。
老皇帝盘腿坐在金龙床榻之上,披着一身金色绣龙袍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眯着眼睛,摸着他下巴上那一小撮胡须,语气中有一丝意味深长,“傾宣国的皇帝啊……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即能为质子忍受**之辱数年,这气度便是超越了太初绝大多数皇族……”
“儿臣当然知道她不一般,一夜之间坑杀境内异族十万,登基大典上当场诛杀王公大臣二百七十五人,其中十二人为皇族子弟,七人为异性王侯。这能是一般正常人做得到的吗?”禹时开始抹起了眼泪。
“自是杀伐果断,而又沉稳无情。这样的人正是崇国所缺的。”老皇帝摸着胡子呵呵地笑了,“方州关时让你这个小兔崽子和女帝联姻,看似是一场无理取闹的闹剧,实则是演给他人欣赏一出戏罢了。父皇之所以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的日后而铺的路。”
禹时一愣,立马问道:“父皇难道不会是想让女帝为我们所用?”
老皇帝点点头。
“你若能驾驭得了她,那么以傾宣之武加之崇国之财,这天下不出五年便会更名换代。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会怎么样?”禹时忙问道。
老皇帝看了一眼禹时,随即又是叹了口气。
“若是不能,四海八荒依旧会一统变主,只不过这世间除傾宣之外再无他国,而且你日后的孩子恐怕也得姓姬。”
老皇帝一双魔鬼般贼亮的眼睛凝视着自家儿子。
“你这么变扭地看着父皇做什么?父皇不是打击你,你瞧瞧你这副怂样,你还指望人家傾宣皇帝生出来的孩子跟着你姓?”
“当然了,你也不要想不开。明天你俩大婚,虽说是你去和亲,但傾宣皇帝好歹也是一个女人,她也算是嫁进来我们崇国,嫁进来了就是你的人了。你还怕自己驾驭不了她?女人嘛,你到时候,该怎么做的地方尽量讨好她一些就好了。”
说着,老皇帝对他挤眉弄眼,满脸上都仿佛写满了“你懂的”这三个大字。
他接着又同禹时道:“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父皇,有父皇那么“勇猛”的父亲,父皇相信你作为父皇唯一的儿子,一定会继承到“父皇”的勇猛,到时候,嘿嘿…什么事都水到渠成,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
禹时满脸黑线。
这老东西怎么如此的猥琐。
惨白的月光中,禹时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乾坤殿,明日便是他大婚的日子,一瞬间复杂且想死的情绪充斥满了他的心脏。
“天绯娘娘一定要保佑我明天顺利逃婚!”
秋风轻抚的夜晚,静逸空灵,空荡荡的前殿传送着禹时的轻喃,看着他走远了,隐于腾龙宫柱后的人才走了出来。
女帝负手而立,一袭黑色金丝龙纹长袍,鸦黑发飘扬,威严贵气,狭长的凤眸凌厉的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淡漠的绝世容颜上,出现了莫名的戾气。
良久,她才开口慵懒的问道:“帝师为何一直跟着朕?”
穿着锦服的年轻帝师踏过石阶,上前一步行礼,恭敬道:“王上,臣只是为陛下给您带句话。”
“哦?说说看。”
“天下英雄豪杰风云变幻莫测,弹指间已是数载光阴。谁又能想到当初被人忽视的质子成了皇帝。”
“也是……谁能想到呢?”
她轻声笑间,七分无奈三分惆怅。
墨色的眼睛里,惘然有了一丝凄婉迷茫的波痕。
世间悲欢离合的故事太多了,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散了芳华,消了颜色。
无情最是……帝王家。
女帝的睫毛有一丝颤动,肃穆而又威严的黑眸里,是几近让人眩目的漩涡。她掩藏在袖口内的手,摸着广袖上的黑色龙纹,冷声道:“他倒不如直说,朕该怎么样做才能拿到崇国的玉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中弥漫着窒息。
崇国帝师依旧半弯着腰拱手一言不发。
“徐少简。”
她低眸看向这个崇国之臣,黑靴一步一步踩在冰凉的石阶之上,离去之际她神情如明月般清冷,淡淡地说:“傾宣秉承国师之策,广招能人异士,无论贵贱,你可为朕的门客?”
“王上,徐家世代为崇国之臣,日后也不会变。”锦服帝师低头下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语气不卑不亢。
“愚。”
女帝冷漠地留下一个字。
此臣虽好,但终归……不是她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