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抬起眼看向那人,微微地眯了眯眼,伸手拔剑,暗金的剑身露了出来。
魏国刺客鼻翼渗出暗红色的血迹,他张了张嘴,干燥到裂开的嘴唇,依稀是个“死”字的嘴型。
下一刹那,轩辕发出轻盈的龙鸣。
刺客脖颈的断口缓缓地渗出血丝。
头颅上的不甘永远的凝固在了瞬间,然后伴随了尘土一起回落在了地上。
“魏国贱民……”
女人神色淡然地收起剑刃,动作行云流水而又潇洒如风,嘴角却带了一抹极淡的戏虐,淡漠沉静一如初见她的模样。
禹时在神像后面那是看得一个惊心动魄。
“魏人全部拉出去车裂。”女帝冷冷地说道,直到这时“姗姗来迟”的殿前护卫们才急忙把刺客的尸体和几个面色惨白的魏臣匆匆压下台去。
她抿着唇不用,顺着台阶往上走,一双冰雪萦绕的双瞳,冷漠而古井无波地扫视着众人。
刚从神像后探出半个脑袋的禹时,不期然和她的视线正对上。
他顿时浑身一僵,身体宛如针扎了般难受。
女帝神情一冷,她轻皱着眉,语气冰冷:“你,给朕过来。”
禹时此刻还是抱着隐隐的一点希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试探性地指了指自己。
女帝面色冷峻地点点头:“朕说的就是你。”
禹时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明明是他便宜老爹挖的坑。
为啥非得现在找他“算账”!
她又重复了一遍。
“过来。”
禹时目光有些闪烁,犹豫了半天,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刚迈出脚的一刹那,只听得脚底下的大理石面传来一阵“咔擦咔擦”地龟裂声,禹时的心里浮现出一个超级不详的念头。
天绯娘娘,看在我每周都给您供奉一个小鸡腿的份上,千万不要裂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还没来得及开始,他整个人脚底一空,神像后方大理石面顿时向下凹陷,禹时一下子掉进了一个大坑中。
眼前景色一阵眩晕,虽然身下着地时像是垫着什么软软的东西,但他依然摔得眼冒金星,这久违体验一次自由落体,他的胳膊和腿都又酸又痛,手指全都擦破了皮,几乎是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还好还有这东西垫着。”
他傻乎乎地朝下一望,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妈呀!他身下竟然还压着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名女人的身体!
“清德太子摔得死不瞑目啊!”上头传来一个官员的战战兢兢地议论声,“你瞧——他眼睛还睁着呢!”
禹时听得差点气出血来,他急忙朝上方吼道:“孤还没死呢!你们快来人把孤拉上去!”
身下的土坑异常的狭窄,仅仅只是身子晃了几晃,他的胃里一阵痉挛恶心。
好冷……
这个女人的身体像是快冰一样,即便隔着还算厚实的衣物,他依旧能感受得到那深入骨髓的阴冷。
不过天绯娘娘的神像后为何会有如此阴邪之物?
禹时渐渐冷静下来。
默默地打量着身下之“人”。
这个女人双眸紧闭,容貌惊人的美,肤若白雪,柔顺的长发落在雪白的纱衣上,衬得更是有一种似仙般清淡出尘的气质。
禹时细细打量时多出了几分熟悉。
她的面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等等……
他一拍脑袋,突然回过神来,朝那尊神像望去。
这不就是天绯娘娘的长相嘛……?!
禹时心中突然多了几分惊讶。
良久之后,他的沉思被打断。
“还想在下面待着?”
女帝站在上面冷冷的看着自己。
禹时摇摇脑袋。
“那就自己爬上来。”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多余的感情,好像再说一句理所当然的话。
禹时咬咬牙正准备徒手爬上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小腹正被一只触手冰冷的手极细腻地摩挲着。
这……
他的视线徒然下移。
那女人紧闭的双眸中,不知何时起已经涌起雾气,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下来,坠落于在泥土中。
诶呀!诈……!!!诈尸了!?
“哇!天绯娘娘诈尸了!”
禹时吓得冷汗尽出,直接原地一个弹跳。
周遭人声鼎沸中,女帝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她紧紧攥着他的手腕,迅速地把他拽了上来。
还惊魂未定的禹时死死地抱着她的腰身,几乎半个身子偎进她温暖柔软的怀抱里,丝毫不肯放手。
女帝的玄服轻颤,瞳孔中熏染了复杂的神色,她轻轻抬起右手抚摸着少年的秀发,“别怕,那不是天绯娘娘。”
“我不是……怕。”下一刻,禹时倔强地扬起脸,慢慢将抱住她腰身的手臂松开,“我就是有点,太激动了……”
女人观察着少年的神情,温热的指尖抚着他的发梢,低哑着嗓子道:“算了,当朕没有说过这句话。”
趁着一众人对土坑中那形似天绯娘娘的女人沸反盈天时,禹时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她耳畔轻语:“王上,您不生气了?”
女帝疑惑的眨了眨眼,唇色湿润嫣红,别有深意的抿了几下子。
“你希望朕生气吗?”
禹时瞅了一眼她挂在腰畔的轩辕。
“最好是……不希望!”
“最好?”
少年狼狈的脸庞清晰映入那双墨色的瞳孔中。
她清冽的声线,夹杂着一丝疑惑,“那到底是希望呢?还是不希望?”
“……”
禹时总感觉女帝现在再逗小孩。
而自己就是那个小孩。
沉默半晌,金黄色的阳光下女人略侧过头,凝视着塌陷的土坑,淡淡说道:“你看到的那个是“灾”。”
“大争之世,朝城夕让。骸山生蝇,灾祸横行。”
“人们都说灾是祸、是邪、是恶。 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但在这乱世之中,注定了要草芥生灵。”
“是人,或者是灾,又何妨呢?”
禹时看向她,女帝也正好转过头来看他。
她那双深邃莫测的瞳眸噙着些微的光华,竟比往日还要深沉些许,那浩瀚无垠的眸光里仿佛是太初的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