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奢靡,人声喧哗。
君与臣,把酒言欢。
今夜注定是个不免之夜,成千上万的人醉在一起,醉得忘记了身份和姓名,忘记了昨天和明天,实在壮观。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
“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男儿生于世间,不求闻达诸侯,但求顶天立地,不求富贵荣华,但求生死无愧。”
“生逢乱世之能人,出世者便是懦夫,入世者方是豪雄。”
文官们喝词的声音倒是响亮,一杯又一杯清酒喝下肚,空旷的大殿里竟是传来各种今朝前朝的诗句,原本气氛却愈发变得像是……开启了诗词大会?!
不过比起朝堂之中已经high上天了的文官们,女帝好像更喜欢与几位大将军互酌,几巡过后,便是自小在酒坛子里跑着武将也有些招架不住,但她依旧是面不改色,神清目明。
期间,像是无意的,她轻轻捏着禹时的手,一直都让他感到他的手正握在她的手掌中。
“ 乱世春秋,朕饮浮生,金樽对月,千杯不醉。”
女帝再次举起酒樽。
豪饮千杯酒。
帝师徐少简硬着头皮陪她喝了好几杯烈酒,儒俊的脸红得都快和他袍子成一个色了,好在没过多久禹时那便宜老爹看不过去了,便让几个侍卫强行架走了已是神志不清的他。
渐渐的,众位大臣便是感觉头晕晕沉沉的,场面一度惨不忍睹,御史大夫倒在了他的死对头方丞相怀里,威武大将军和几个醉将横倒在过道中,彼时殿内到处都是散发酒气的醉鬼。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
可禹时却觉得女帝一定是用酒坛子做的。
这场宴会自开始,她已饮酒无数,可脚步依旧不踉跄,甚至没有一星半点的醉意。
等到臣子们横七竖八全部滚倒在地,他们缓步走出殿外,女帝沉默了一会,倚靠在大殿的栏杆前,赏着湛蓝的月,慢慢一个人喝完了手中的一樽酒。
此酒寡淡,不醉人,却醉心。
皓月当空下,女帝清艳绝伦的脸庞,一寸寸地靠近他的脸,她解开系在脖颈中那块玉石,这块玉石熨着心口,在月光下隐隐带着似有所期盼。
她秋水般的眸子有种醺醺的怅然。
“伸手。”
听着她淡淡地命令。
禹时的手,不自觉得便伸了过去。
恰好一个瞬间,立时便被她攥住。
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激荡导致气血上涌,女帝的喉咙一阵蠕动,神色微变。
嗅着她浑身的酒气,以及渐渐变色的脸庞,禹时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只可惜手掌被她攥得紧紧。
他预感灵验的下一秒。
“呕——”
自那掌心中传出异物的温度。
让他不自觉得便打了个寒颤。
他强装坚强,开始自我安慰起来。
今日甚好,偶见女帝观月有感,口吐飞虹……
这是好事,是好事啊!
女帝犀利的目光炯炯有神盯着他。
只是此刻她的脸颊,顿时胜似桃花,已是泛起一层红晕。
“你觉得朕醉了?只不过是对饮三千,朕还没呕啊……”
禹时表情痛苦又狰狞,他擦着右手上呕吐物,竭力装出神情自若的样子,“没醉,没醉。王上怎么会醉呢。”
没醉你个鬼啊。
岂可修!今天隐藏最深的醉鬼怕不就是你吧!
“怎么会醉?醉了的话,连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不会记得如此清晰。”
她嘲讽地扬起嘴角,缓缓抬起手,像是想伸手抓住那一轮皓月一般,可握紧的手里,却连空气都没留下。
帝王之业,开疆拓土。
剑指天下,扩张国土。
留予王朝万代,以成万世之基。
“朕要这四海一统,八荒六合归主,立于九重宫阙之上。”
女帝端然立于栏杆前,一袭玄袍,手握白玉龙佩。
深如夜色的瞳眸俯视足下苒苒众生,比珍珠华贵,比宝石绚烂,比大海深沉。然而这双眼眸却只这么看着,静静的,浅浅的。
夜风吹过,她微微仰面,闭上眼睛,享受着微风抚面的感觉。
此等良辰加美景,奈何旁边有个狂用手巾擦自己右手的禹时破坏气氛。
“这样啊……”禹时又嗅了嗅自己的手掌,确定无异味后才终于抬起头说道:“帝师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如先请王上去寝宫休息,隔日再商讨如何涿鹿天下可好?”
女帝注视着他不语。
对付醉鬼该用什么办法?
嗯……那招倒是对他那位大皇姐屡试不爽。
应该……也会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禹时思考了一下,伸出手温柔地摸摸了面前这位皇帝的头。
“乖,快回寝宫。”
女帝身体微微一震,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时间,眉宇微皱,神色甚是冷淡。
“你敢摸朕的脑袋?就不怕朕诛你九族。”
“王上要连着您一起诛了吗?”
还说自己没有醉,瞧瞧现在都已经分不清人了。
女帝深邃的双眸在他脸上仔细逡巡。
她半晌没有吭一声,看上去若有所思的样子。
良久,之后才道:“清德太子,你就不怕朕现在没有醉吗?”
这声音听着倒是没有半点醉意。
惊得禹时的心一阵微颤。
该不会是装的吧……?
应该……
不会吧?!
“也许朕现在最好应该醉了。”
她把手伸给他。
禹时迟疑了一秒,伸出双手去抓住了她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抓握一个女人的手。
那手很骨感,软绵绵的,温热的,只是微微有点薄茧。
禹时的手有点再发颤。
“清德太子可知在傾宣送他人自己佩戴已久的玉石,这象征着什么意义吗?”她挂着充满玩味的笑容,扫视了他一眼。
送玉石的意思啊?
等等——那岂不是说的正是“金玉良缘”之意?
情人之间的爱慕与承诺……
他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一手搀扶着她走向通往寝宫的宫道,用很不镇静的语调扯开了话题道:“王上当心点,看住脚下。”
这个问题他不太想答。
“朕又不是孩童……”她眯起眼眸,嘴角勾起,似笑非笑道:“得玉者福,朕是再祝福你呀。”
禹时愣住。
这剧本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