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你刚刚说过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
柔和的光如水般倾泻在女帝这张漂亮干净的脸上,眉目沉得近乎平静,阴郁的眼眸直直的看向他,凝视了半会儿,漂亮的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是想说朕是这世上最可笑的傻瓜?”
“呃,当然不是了。”禹时摇了摇头。
女人抬起手轻揉着冬雪般洁白的额头,短暂地皱起了眉头,抿了抿嘴,淡淡道:“过来离朕近一些。”
“哦。”
禹时听话地来到她身侧跪坐下,这白狐皮软垫两个人坐在一起确实有些拥挤,所以他们两人挨得极其的近。
以至于禹时只要一侧过脸,就可以看见女人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紧靠在自己的身畔,如缎的青丝,玄色的皇服,一直铺展到自己手边。
禹时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他也没再侧头注视身旁的女帝,只是双手搭在双腿上,一副人畜无害、仍人宰割的模样。
这一刻,同时坐在白狐软垫左右两侧的他和女帝竟是诡异的沉静。
“……”
忽地禹时身上一沉。
熟悉的触感。
女人曼妙的身躯轻靠在他肩膀上,暖暖的体温隔着衣衫亦能觉出几分相依相贴的温度。
鼻息间是若有若无的,只有她身上才有的熏香味。
她微侧着头附在他耳边,呼吸清浅濡热,手指若无其事地抚了抚他发侧的小碎发,轻音如喃喃耳语:“朕是大傻瓜,不可不扣的大傻瓜。”
脸上痒痒的、湿湿的……
少年深吸了口气,心跳慢慢加快,脸颊也开始发烫。
冷静啊……
怎么能没出息的兴奋呢?!
“清德太子,你现在满意了吗?”
女人绝色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来。
皇帝毕竟是一国之君。
皇帝和子、臣之间,隔着一条"礼教"鸿沟,这鸿沟随着时代的变迁变得越来越无法逾越。
尤其像现在这样面带浅笑着低下头来,恐怕会是普天苍生连想都不敢想的情景吧。
但仔细想想。
能让一位皇帝低头倒也蛮刺激的嘛!
他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
“既然你满意了,那么现在……”身侧,玄服女人的薄唇微微翘起,透着若隐若现的讥诮之意。
“你可以给朕滚出去了。”
啊啥?
情势如同断崖般直转而下,一直没入谷底。
总之就是很突然,突然得让他毫无防备。
约莫一分钟后。
一脸懵圈的禹时被女帝叫过来的几个侍卫如同抬猪般架了出去。
殿内,女人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眯着眼凝视着眼前恍惚着的一瞬,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来。
傻瓜吗……
……
“我在大崇流过血!我给傾宣立过功!我有功啊!你们放开我!我要见王上!”
被扔出来的禹时守在殿门前,时间在等待中飞快地流逝着,可天元殿的大门却依旧紧紧地关闭着,也不闻有何响动,更不曾见女官出来把他领进去,等候在殿门外的禹时可就傻了眼。
不会吧?居然玩真的?!
他挠着脑袋。
接下来,就寝问题可如何是好?
自己的寝宫被金甲侍卫看管的严严实实根本就进不去!
女帝又是如今这副态度……
合这他今天只能睡御花园了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借景生情,抬头望向殿外,庭院里大树的枝干格外的凄凉枯败,风吹过后,满地残花。
正是应了一句话:"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
禹时看得那是内牛满面,却蓦然听见宫墙外嘈杂声起,一队官员出现在天元殿外道。
“石大人,今夜要在金谷园宴请八方,朝内官员皆为坐上宾。”
“这金谷园可不得了,石大人专门用绢绸茶叶、铜铁器派人去南洋群岛换回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把园内的屋宇装饰的金碧辉煌,宛如宫殿。”
“你们说的这右丞石崇,前些日子老夫我还看见他在庙宇前与锦王斗富,那场面可真是吓掉老夫的下巴喽!”
一众官员们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的石家晚宴,私下议论之声立马噪杂成了一片。
禹时尾随在他们后头,直到看见他们走上停在白玉驰道上几辆的红漆马车时,他思考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打晕了一个走在最末尾的四品官员,并扒光了他的衣服。
“孤会永远记住你的四品君!”
再次对全身上下被他扒得只剩下一条亵裤、不省人事的工具人官员作了一揖。
禹时坐上红漆的马车,出乎意料地顺利穿过两边巡查的侍卫,缓缓驶出这冰冷而又亲切的皇宫。
“搞什么鬼?今天大崇的安保怎么如此懈怠,居然能让孤逃出了皇宫。”
待到马蹄踏出宁乐门外,禹时翻身下车,双脚沾地时还是不由为眼前稀奇的景象打了个趔趄。
京都城的大小街头,各种彩灯争奇斗艳,方圆三四里,简直就像一锅被搅沸了的粥,酒肆、衣铺杂列其间,小贩叫喊此起彼伏,车水马龙从中流过,人声鼎沸,场面热闹非常。
“京都不愧是七国第一商都。”
禹时看得眼睛直冒金光,边张望边赞不绝口。
旁边食店卖包子的老板,撇了他一眼,露出了看土包子一样的眼神,没好气道:“哟,又是个进京赶考的少年郎。”
“啊?”
禹时站在摊前。
没反应过来。
老板又很是嫌弃地吐了口唾沫在他脚边,双手在案上揉面,头也不抬地说:“你们这些来京的每十个里就必有九个喜欢往花街柳巷跑,真是累不死你们这些小牛犊子!”
禹时目光一凝。
“当今少年真当如此?”
“废话,富家子弟像你这么大连孩子都有了。”
“这真是岂有此理啊……”
禹时努力地按捺着自己的愤愤不平。
他没想到……
天下栋梁竟都是如此轻浮之辈。
他真想对这些迷失在酒池肉林中的可怜人说一句——
“话说你到底买不买包子?不买别打扰我做生意!”
“别啊,老板!”
“你的包子我全买了!”
“请你务必告诉我花轿柳巷的具体位置!我要去框扶正道!”
包子铺老板的络腮胡上挂着不掩饰的冷笑。
装什么正人君子。
他心里有数。
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
没一人能抵挡住胭脂胡同里,挂牌窑子的诱惑。
不过,也好。
这倒让他的包子卖得格外火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