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丝绢窗帘在小窗之侧的暖雾中飘摇,透进的风吹得珠帘不平静地摇摆鼓动,天是极其灰暗的颜色,滋延着低沉抑郁的气氛。
少年立在原地,披散于肩后的长发给绸带松松挽起,他的额际几拢青丝松软的垂落,如琥珀般润黄的眼眸里坠着清亮的光泽,眨巴眨巴盯着她,竟是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的双眸微微眯起,冷笑道:“又在装可怜……”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
倒是让少年噙着她的身影的眼眸里有几分慌乱。
女人袍袖底下白皙修长的手指握成了拳,看了他半晌,突然伸出手,不再是像以往一样将他的手握在掌中,而是径直勾起向少年的额头敲去,扬起时劲力成风,落下时却仿佛托着团云。
少年的表情顿时痛得夸张……
他双手抱着脑袋直喊“疼”。
轻飘飘的一击却被他喊疼。
这孩子最近越来越放肆了呢……
她点漆般深黑的瞳眸。
注视着眼前这个少年碰瓷式的装痛。
她修长的双手轻轻掰开他糊在脸上的手。
于掌心中握紧。
玄服的皇帝重新以一种审视罪人的目光看向少年,原本还有些燥火的语气逐渐趋向于冷静的质责,“记住了,没有下一次。”
他信誓旦旦的说道:“我保证肯定没有下一次。”
过了一会,禹时又艰难地迎向女帝的眸子,“那个……王上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说。”
“我出宫的时候身上带的钱并不多,这额外请的百来位舞伎乐师好像是另收费的,所以……”
“……”
潋滟的凤眸再此看他时,又是已然没有了温度。
总之……
女人原本已就是烦乱的心绪瞬间跌落到了冰点。
“额,要是王上不同意的话……”
女帝的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清冽的眸中流转过晦云,紧接着一丝隐藏极深的怒火在禹时的注视中越来越明显,“清德太子,你惹火朕了……”
屋里屋外,百来个歌伎舞伎、唐寅和几名跟在女帝背后的六扇门彻底被无视沦为了旁观者,目不暇接的用一种吃瓜的态度旁观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有时莫名感觉被塞了满嘴的蜂蜜,但仔细嚼巴着才发现——这特么其实是……剧毒啊!
如此“温馨美好”的画面,在场人内心或多或少都有些触动。
“小友居然是太子,那眼前这位岂不是……?!”
“他们什么时候结束?都快半个时辰了。”
“一不做,二不休,打他。”
“娘子要买的玉钗是翡翠的?还是黄金的?”
“好想回家吃碗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面啊。”
“完了!今天我好像打了我们的头。”
沉默了许久,女人的表情终于又是恢复到了波澜不惊,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四周,微微一怔,而禹时也是同样有些迷茫地眨着眼睛。
“盯~”
一大群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在旁边“打酱油”中……
禹时尴尬地缩回手,强装淡定道:“咳咳咳……散了,都散了吧,没啥好看的。”
众人异口同声地“诺”了一声,半晌方才连连摆手作礼后退。
女帝脸庞夹着一丝奇异的神色,错综复杂到令他看不懂,倒像是生气,却又不像,一刹那深邃的眼眸又朝他微微眯起。
似是……责怪吗?
下一瞬,女帝叹了口气,轻轻地迈着步子,长靴踩着金玉石做成的阶石往屋外走去。
她似乎变得沉默寡言了些。
禹时小心地跟在她身后,眼睛向上偷偷看去,却那张绝世美丽的脸庞回首之际,眼神不经意间和遇到,正对一双锐利的凤眸。
“回去之后跪在天元殿前,等朕什么时候满意了你才可以睡觉。”
禹时心下一颤,拽紧了自己的衣袖。
脸色百般挣扎下,最后沦为一片死灰。
他低下头,轻“嗯”了声。
“请恕石崇招待不周,石崇万万不敢想傾宣的陛下竟有空架临卑臣的寒舍。”
禹时刚一转身,恰见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男人,捋着颌下一缕淡淡的胡须,那双如鹰的深邃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前的女帝,一步步沿着二楼深处的内阁向厅堂的护栏走来。
石崇侧头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慵懒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
“小禹时还记得舅舅吗?”
石崇习惯性地去伸出手想要抱他。
禹时抬头打量着这位中年怪蜀黍。
思量间,错身闪到了女帝的身侧。
玄服女人皱眉微滞了下,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有些不满,下一秒,纤手微动,若无其事的抬起手覆在少年的肩膀之上。
中年男人半空中的双臂就此僵住。
石崇到底还是个老江湖,不禁失声一笑,复又叹息,“还真是孩大不中留啊。”
禹时听得怪异无比。
这原句好像说的是……
他咽了唾沫,恨恨的目光重新看向这个中年男人。
这时石崇又转头望向一楼厅堂内的那棵红珊瑚树,用一种淡然的语气陈述道:“舅舅刚才看你盯着这棵红珊瑚看了很久,想必是非常喜欢它吧?这棵红珊瑚树是西海神宇里仗仪用的,你要是喜欢,舅舅就再从四方水神的神庙里拆点出来,我看那东海的九幽金龙耀珠就挺不错。”
禹时胆战心惊地听着中年男人宛如魔鬼般的发言。
他能感觉得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力道正愈来愈用力,紧得骨头都快像是要断了般。
秋日的阳光也照不暖女人眼眸深处的阴霾。
无形的杀意纵横萦绕在她的周身。
就这一样……
一步一步的激怒她。
石崇似笑非笑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眼珠转动几下,嘴角露出几分的刁滑之色,“这罪神虽为龙身可在舅舅眼里却连地上爬的蛇都不如。”
“何出此言。”
女人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卑臣机缘巧合下曾得到一灵物,其毛为金,背有凤翼,似狮如犬,天生以天下龙为食。”
“空口白话,无稽之谈。”
“若是陛下不信,卑臣可现在唤出那兽一辨真假。”
女人嗤笑一声,道:“那样最好。”
呵,这就是傾宣的真龙吗……
谁也没注意到,石崇的脸上划过了一丝不易发现的阴险狡猾的笑容。
古书上可是相传一犼可斗二龙三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