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夜凉如水,少年倦缩着小小的身体,懒洋洋地趴在书案上,将下巴埋进自己手肘里,带着深深的倦意沉沉睡去。
时辰慢慢流逝而去,朦朦胧胧的交刹间。
他不知怎么觉得自己的脸颊竟是有点疼。
具体地说应该是这种被人用力捏着的疼。
所幸这疼痛并没有持续多久。
向来睡眠很好的他并没有被惊醒,只是不自觉地嘴里轻哼了几声。
带着淡淡花香的温热吐息不断地在他脸庞交织长久地徘徊不散。
甜美的梦境里像是有块香甜可口的花糕在他唇畔。
他下意识轻轻啃了一小口。
下一刻。
禹时蹙起眉头很是失望。
没味道啊……
这花糕简直就是寡淡如水嘛~
哪里产的?不及格哦。
很快。
那淡淡的花香如风似的消失了。
在现实与梦境之间来回辗转反侧的禹时,恍惚中感觉自己被人温柔地抱起,脑袋顺势歪在那人的肩膀上,嘴唇轻轻贴着她白皙的脖颈。
禹时意识尚且还处在模糊中。
他眼中强撑开了一道缝。
盯着那玄服的女人看。
似乎是发觉到了自己盯着她看的视线,女人的面庞微微低垂下,几绺如墨染一般的青丝,丝丝缕缕地落下,落到他的衣襟和脸上,恰似那纠结不清的温柔。
敞开的窗户还未关合,略带寒意的秋风吹在身上,虽不刺骨,却也冰凉。
本着哪里暖就往那里靠的身体反应,少年往女人怀里又凑近了一点。
少年就这么紧紧抱着她。
一直被放到床榻的另一端。
他才松开了手。
寒冷的月光渐澈,放射在殿内的地上,一片银辉。
女人慵懒地斜靠在床榻的另一端, 拉过薄被轻轻覆在身上,侧着头向床榻另一端的少年凝视,将手中的玉坠重新系回他的手腕,唇角勾起一抹无奈地笑意。
“下次,可不能再弄丢了。”
少年翻了个身,依旧睡的很熟,似乎是觉得自己那块的被子里不够暖和,又感觉到自己床榻的另一端似是有一个温暖的物体,竟是想都没想,一瞬间朝着她那边挤了过来。
皇帝大人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这小家伙的深深“冒犯”。
她眼眸中的无奈一闪而逝,勾起手指敲了敲他额头,长叹道:“怎么又把朕当作你的暖炉了。”
愈发愈深静的夜幕下。
她再次垂眸看向少年稚嫩青涩的脸庞。
万般的无奈。
须臾的片刻,报时的鼓钟在咸阳殿内不停地呜呜响,只听那咸阳城里雨声渐疾。
咸阳下雨了。
风雨打窗的声音唤醒了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际的禹时,或是还保持着熟睡前动作的缘故,他还倚在女人怀中,侧身搂着女人的腰。
“唔……”
搂在她腰腹间的手臂稍微缩了缩。
便马上就僵住了。
他好像摸到了一片块状的东西,上面泛着凉飕飕的寒气,像是……
鱼身上的鳞。
一刹那。
像是有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让他浑身上下的睡意全无,完全陷入一种胡思乱想的状态。
人可不会长鳞……王上难道是个灵物!?
禹时在床榻上呆坐了一会,略微看着身旁静静地卧着的女人沉思了片刻,再度抬起一只手,手掌沿着光滑的被褥中一点点朝她的腰腹部抚摸过去。
嗯……?
触手温暖……
并没有期望中的那股冰冷感。
“怎么回事?我刚才明明有摸到啊……”
轻轻地又摸了摸她的手臂。
还是没有。
该不会在……
再次飘落的视线仿佛要穿透玄色华服。
少年稚嫩的脸庞不由得渐渐多出两道红晕。
他轻咳了几声,随即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右手手掌则是想要落到那衣襟的更深处,那露出一角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
“摸够了没?”
少年垂直地落下来的小狼爪子被人攥住了手腕。
耳畔回响着沉稳的声音,隐隐里面似有杀气腾现。
此时此刻,女人已是睁开了眼眸,令人惊叹的绝美容颜上挂着的正是想要拔刀把他砍成两半的阴沉神色。
皇帝大人很不爽。
哦豁,这代表着他今天铁定要完。
禹时盯着她愠怒的脸庞,试探性地问道:“王上,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女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呵……”
她的唇边吐出一个含义不清的单音。
少年勉强迎对着女人那双闪烁着怒火的瞳孔,再搭配起此刻冷得渗人的脸色,果真蛮恐怖的。
空气中腾腾戾气越来越浓郁,复杂的情绪一瞬间充斥在了女人心头,她眯起墨色的瞳眸打量着眼前这只稍一不加防备便可拆天的小东西。
欲对皇帝“图谋不轨”的小东西。
她可真有点不爽呢。
本是被那外客姚贾弄得心情有些不爽,现在面前这只小东西所做出的一桩桩、一幕幕更是她脑海中不断地闪现。
她的心情更不爽了。
干净利落地总结为两字——火大。
“出去。”
皇帝淡漠的脸上透露着刺骨寒意。
少年轻声道:“王上,我真不是故意的。”
皇帝抬眸凝视着他,勾了勾嘴角,冷笑道:“现在从朕的床榻上下去,然后马上滚出去。”
“王上,我马上出去。”
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能先把剑放下吗?”
……
咸阳殿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阴沉得连一丝光都没有,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有细细的秋雨,淹没了无数纵横交错的街檐巷闾。
此时还未已是临近早朝时段,自是有不少的臣子们稀稀落落地来到了咸阳殿里。
正往麒麟殿走去的姚贾。
背后突兀地传来一道女声。
“姚大人,请留步。”
姚贾下意识地伫步,转身看向背后的女人,有些疑惑地道,“左丞相,可是有什么事?”
傾宣的左丞相穿着一身朝服,虽是外貌清冷妍美,但表情很是阴鸷,眉眼间透出一股狠戾的气质。
她笑着说道:“斯从十八小姐那听到关于姚大人的两则消息,一则好消息,一则坏消息。姚大人,想先听哪个?”
姚贾的眼中猛地闪过一道厉芒,“左丞相请快快到来。 ”
“好消息是前些日子陛下看了你的反纵之计后很是满意,决定封食邑一千租户税,拜你为上卿。”
“坏消息的话。”左丞相她顿了顿,“非先生亲自觐见陛下,说你是‘以王之权,国之宜,外自交于诸侯’,斯看她这诛你之心不言而喻。”
姚贾不语,紧抿着唇。
左丞相冷冷一笑,道:“姚大人,可别忘了是谁在陛下和百官面前说你是世监门子,梁之大盗,魏(赵)之逐臣。”
姚贾双目都开始渗起寒意,对着左丞相的语气也逐渐锐利冷峭起来,“非先生可是左丞相的同窗。怎么左丞相会是第一时间来告知贾……”
“姚大人同窗可不一定同一条路。”她冷冷打断了姚贾的话语,狠戾的双眸中有着暗沉的血丝。
“斯有一法可除我等心头大患。”左丞相原本清冷气质倏然变得阴狠乖戾起来,“即便陛下再看重她,到时候也是金杯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