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卒叫,函谷举,谁人一炬?可怜焦土……
女人在晚风中微仰起绝美的脸庞,平静温和的眼眸中充满了凌厉的欲望,唇畔那瞬间定格的笑,更是粗野而凶残。
少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倒是成功激起了她作为傾宣人骨子里的尚武斗狠。
历代傾宣的国君绝对不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昔有傾宣君主亲临战场杀敌,后又有秦武王举九州鼎,天下谁属,不问可知。
而她也不绝会是为位“温和”的君主……
自是商君卫鞅变法成功,她便是靠着那些六国所谓的“暴政酷吏”涂炭生灵,用着庶民的鲜血浇灌自己的功业。
戍卒叫,函谷举,她觉得可笑啊……
“有朕在的傾宣定会叫那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朕倒要看看,未来何人敢朕的面前造次?”
皇帝风轻云淡地调侃着窘态百出的少年,忽而注视到不远处走来的两人,她深海般难测的黑眸多了几分淡淡的亲近,轻轻地拉起了少年的手,于温暖的手心中,攥住。
“时,你没事吧?”
此时被少年甩在身后的皇储少女已是追了上来,扶苏站在凉亭口,凌乱的刘海下淌着点点的汗珠,想必是跑得太急了,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少年摇了摇头,“我没事啊。”
少女轻轻吐了一口气,那就好……
下一个瞬间。
她抬眸看向那少年。
然后。
扶苏的大脑连同身体一起僵死在了原地……
她看到了少年的身体隔着衣袖紧紧侧贴着她平日里最尊重最亲近家人的手臂,而她的这位家人非但没有拒绝这近距离的亲昵,还以十指交叉,掌心与掌心贴合的形式攥紧了她一日同窗学友的手掌。
这一观感体验就像是被一个不知出哪个窜出来的怪蜀黍,指着鼻子一本正经道:这你就不懂了,朕不炼铜如何富国强兵?
似乎合理的无法反驳呢……
“您……”
扶苏语气非常的复杂。
以至于原本镇定自若的皇帝大人脸庞闪过一丝不自然,她若有若无地主动避开了少女的视线,平淡地接受少女难以接受的脸色,紧握交叉的手掌,渐渐的、莫名的松开了分毫的距离。
“您和我以后的同窗……是什么关系?”
复杂且带有诗经黄暴的思想来到了少女的脑子里,扶苏真的不敢想像这位她敬仰并视之为明星的皇帝会像其他糜烂贵族一样私下养幼童当作面首……
呵。
郎中令依然神情寒冷地站在扶苏的身侧,她冷冷的看着在眼前这一幕幕,暗自在内心戏嘲。
皇储少女真是问了个好愚蠢的问题。
眼前的景象不就是明摆说着我们的陛下是个恋童癖吗?当众把这问题的答案剥皮扒骨开来。皇帝大人身为王族不要面子的吗?
即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四周的一片寂静,仿佛连风都停了……
“……”
皇帝的神情平静淡漠得让少女苏感到不安,平静无波的眼神移向了扶苏,她缓缓伸出的手轻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发,无声地为他披上一袭带风帽的斗篷。
“大公子,即日起那些埋藏在傾宣的乌合之众白巾军就交给你了。朕已经告知了蒙将军,现在你可和他一起调用虎符。”
既然向少女解释起来太尴尬,那干脆就直接敷衍过去好了。
毕竟,皇帝偶然也是会有自己的小心思……
话语坠地的那一秒,皇储少女明显有些猝不及防的样子,弱气的说道:“我……”
“你有疑仪?”
“没,没有。”
“夜深了,快回去吧。”临行前,皇帝对着少女再次淡淡说道,声音里平静而冷寂,似乎没有任何的情感可言。
凝视着皇帝陛下完全消失的背影。
蒙恬的军队……
郎中令心中一荡。
她已经是隐隐察觉到这是陛下打算正式分权给大公子扶苏的预兆。
……
柔和暮色浸透的咸阳王庭中,皇帝大人和少年朝寝宫走漫步而去,他们走的很慢,边走边聊,从天下分为九州,再到大禹铸九鼎以象天下……
“王上,白巾军的事还没解决啊?”
“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朕才懒得理……”
“所以王上是嫌他们没意思才丢给扶苏公子的吗?”
“算是吧……”
女人说话间一边用手轻轻攥紧少年的手,像是有意地再昭示其强势的态度般,一直都让少年感到他的手握住在她的手里。
“今天朕收到了一封来自太行山的信。”
皇帝大人的脚步下意识驻足在寝宫门口,沉默了一会,似乎想着心事……
“这样啊?该不会是那个怪姐姐送过来的吧。”
少年毫不在意地先一步钻进了内殿,烛火在空旷得难以想象的寝宫里静静燃烧,此时此刻的傾宣皇帝的寝宫与站在殿门口威严而肃穆的本人截然不同。
少年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眼前这凌乱得在傾宣这等肃穆森严的宫廷中显得格外不协调的房室,真的是傾宣的皇帝寝宫吗?
目眼所及之处。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啊!
床榻、书桌、地上到处堆着翻看过的书简,满满都是那匆匆来去时留下的草率痕迹。
下朝后换下的冕服又是随手挂在了屏风上,衣袂飘飘,随着从窗边透进的朔风时起时落。
背后帐幔低垂处,足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摔碎于地毯上,途留一地的熠熠生光。
少年一瞬间陷入了沉默,他突然认真地看着身旁的女人,想说些什么,却依是无言以对。
“怎么了?”
少年露出微微头疼的神情不解地注视她,“王上我在想这寝宫里还有落脚的地方吗……”
皇帝勾起唇瓣,温和地笑容慢慢变得意味深长,但她却丝毫没有半点想解释如何造成眼前这种情况的意思,“无碍只是稍显亿星半点的凌乱。”
“……”
王上,原来你管这叫一星半点的凌乱啊……
禹时巡视了一圈,稍稍俯下身从地上的书简堆里看到一个被压住的剑柄,紧拽着它刚取出整把剑的时候,自顶端的金石开始掉落,翡玉纷纷地落下来,碎开成一片一片,铺得玉石满地。
啊这……
他如石像一样抱着剑端坐在地上,木然道:“王上,我觉得你还是最好收拾一下你的寝宫……”
女人修长的剑眉微微轻扬起,垂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嘴角抿出一抹盈盈的笑容,一字一顿道:“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