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下咸阳宫的那一刻。
风里融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歌声,是在田野里游荡的秦风,悲亢而又悠远。
推开秦王内舍的门扉,姬祈的耳畔涌进田垄里兴起的歌谣,稍后,少年的脚步声继之而起。
头顶是漫天苍穹白云,高高竖立在风里的一杆玄色旗纛发出哗哗的轻响。
姬祈迎着猎猎飒风而立,夜色长发一缕缕飘扬在身后,裙裾飘拂。
寻着回响在耳畔的歌声。
这位皇帝大人这才注意到静静地坐等在秦王内舍外石阶边的女孩,她微微一怔而后蹙着眉。
“扶苏。”
背后少年的声音打断了女孩的歌声与女人的思绪。
扶苏顺着少年的声音方向扭头望去,她看见了秦王内舍外少年缓缓向她走来,等等似乎少年身旁还有一个人……
静等在秦王内舍外的女孩。
在看到另一位面容的那一刻。
她清秀柔嫩的面容上挂着的温和笑容不自觉地僵硬了几秒。
然后……
女孩有点迷茫无措。
应该说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照理说倾宣的这一位皇帝大人此刻应该在上早朝啊?
扶苏犹豫着抬头正对上那一双深炯如鹰的眼睛,那对绝美的瞳子中的冷淡,依旧是那么刺眼耀目。
似乎是在面对着一位不合格的皇储。
皇帝扳起了脸庞,神情严肃而又带着寒冬腊月里的寒意,冷冰冰地看着女孩。
说不清道不明,明明名义上血管里都流淌着同一位先祖的纯净血脉,她们却陌生得像外人。
作为倾宣的统治者,她又能够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像寻常人家一样关心看待自己的后辈?
不可能的。
她绝对不能低下头。
“啧……”
禹时默默观察着现在的对峙局势。
这两位这是在干啥?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伸手偷偷捏了一下女人半掩在衣袖中的手。
软软的。
姬祈侧眸看着身旁不安分的少年,轻声训斥道:“不要乱动。”
“那个,王上我就不陪你去早练了。”
她淡淡问道:“原因。”
“额。”
注视着少年稚嫩的脸颊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顺着他闪躲的目光再往下看,是那个五官和自己很像,却多了几分天真,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孩。
……这反应还真是简单易懂。
“去吧。”
姬祈将吹乱的发丝发丝挽于耳后,多了一丝轻描淡写的口吻掩饰着内心泛起的难以言喻的涟漪。
虽然这样说,但她心却乱的厉害……
少年见状跑了下去,不分由说地抓着女孩的手,语速极快,道:“扶苏,我们就不打扰王上了。”
“唉?!”
连抵抗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当事苏,像只受惊的小兽般嘴里发出慌乱的“呜呜呜”声,一向整洁崭新的衣袖被少年抓得有些皱褶。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秀美的脸上带着飘飘忽忽的慌乱,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
远远望见肃立在石阶之上的那个身影。
女人双眸微微眯起,眼神不再温柔随和,而是带着些许冰冷的锐利与防备。
扶苏像是被这眼神煞了一下,被少年拉住的手白皙的手指下意识地往回衣袖里缩,原本就不怎么淡定的表情里更是透着不自然的紧张。
玄服的皇帝仍然面色平静地垂手站立,一霎不霎地凝视着这对渐行渐远的年轻人,长睫颤动处,眸心已经不复寻常的恬淡从容。
这莫名其妙的复杂目光着实让恭敬立在姬祈身后的郎中令感到疑惑。
她望向那对年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有意无意加重声音道:“陛下,大公子和公子时年龄相仿,这个年纪的孩子也算是情窦初开,近日这段时间里他们相处起来倒是……甚好。”
若是不严加管教那只“汪汪”少年,万一对将来的皇储发起了情,再发展成为皇家特有的暧昧关系成为下一个“夏姬”似乎并不是不可能。
毕恭毕敬的立在姬祈身侧,郎中令瞳孔里的阴鸷转瞬而逝,不禁流转出几分寻味的意味。
“是吗…… ”
姬祈眸光渐渐黯沉,如潭水般深邃幽寂起来。
她带着薄茧的手掌用力攥紧了虎符,这不知葬送了多少军士英魂的虎符,触感冰冷而又粗糙,“扶苏,她不敢,她若是敢就不是扶苏。”
郎中令背绷得非常紧,神色虽然如常,牙关却紧咬到格格作响。
她明明想说的是那个对陛下您图谋不轨的败犬少年,您怎么能对他这么放心啊?!
平定下自己的胸腔内那因激动而有些剧烈的心脏,郎中令低头神色淡定道:“臣自然不是担心大公子,但公子时却是外客姚贾亲眼所见私底下与其长姐关系亲密,臣听闻崇国独特之风,贵族喜长母、弟妻……”
皇帝愣了片刻,继而淡淡一笑,迈下石阶。
“ 说起崇国,朕听说山东列国近日可是热闹无比,赵悼襄王后可是一点都不把倾宣当外人,执意要与倾宣交好。”
倾听着眼前的皇帝转移了话题,郎中令低着头道:“倾宣为他们送了那么多奇珍异宝,还许诺他们更加稳固可靠的尊位。想必在郭开和王太后眼里,倾宣哪像是外寇呢?倒不如说是自己的恩人。”
早在赵国大将廉颇在悒郁中死去后,倾宣的黑冰卫便把它那无形而又可怕的手安**了赵国后宫,出现在了赵悼襄王的枕边。
赵国何号?秦国何笑?
有木生子,盗国盗宝。
倾宣散步谣言先是从若暗若明的歌谣,很快变成了指名道姓。
邯郸大街小巷上沸沸扬扬地流传开来有关李牧叛赵,秦将要封李牧为相的话。
这位皇帝的嘴角勾起了若有若无的浅笑,“可惜了……武安君若真为秦将该有多好。”
但哪怕皇帝再怎么惋惜也无济于事,惋惜也只是建立在欣赏他的程度。
至于将要对夺去赵国这位护国神生命的歉意,她身处于这个位置,这一切已经无关紧要了。
没人能批判一位皇的对错。
姬祈凛冽的眼瞳缓缓合上,渐渐的,重归平静。
如果说宋(韩)是按上祭坛的第一只羔羊。
那么魏(赵)就是被玩弄于手掌之上的和氏璧。
易水潇潇壮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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