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到此为止,随后时间来到了当下,墨晓斋来到这墨府中无所事事的第十六个年头……
说是无所事事,但其实也并非是指什么事情也不做的程度,平时的话墨晓斋还是有好好地泡在书海里边的,而墨家的大公子则早就在他母亲的指导之下打理起整个墨府。
墨无漪似乎有打算把自己的事业传给这位大公子,毕竟对于墨府来说墨晓斋还算是外人,这点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墨晓斋本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再说,等到成年礼的时候或许能够成为一个契机也说不定,附近的仙门会派人来专门进行检测修炼一途的天赋,到时候想必他就会被仙门的人选中并带走,是的,然后和前世一样,走上那条万里挑一的修仙之路。
届时,也不必整天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来一场快意恩仇的复仇才是修士应当踏足的命运舞台。
所以,墨晓斋对于这个墨府的事情几乎毫无关心,因为从一开始就几乎确定了自己不会再在这里久留的‘事实’,即便他拿出干劲,对方应该也不会让他一个外人插手核心的家族事业。
哪怕有着相同的姓氏,体内流动着的血液还是有所不同的,至少墨晓斋是这么认为的,继续呆在这青阳镇的墨家也只是给人家徒增麻烦罢了。
等他踏上慢慢仙途,再对这墨家施以援手,也算是了结了这段因缘了吧。
唯一让他有些放不下的,便是那位一直养育了他十多年的老仆曲荷,或许时日已经不长了。
出现这样的征兆是在三个月前,一如往常的大晴天,曲荷却再也无法从床上爬起。
具有一定药草知识的墨晓斋也想了不少的法子,药也寻了不少,但曲荷的病并未好转,反而是又添了一层肺痨。
墨晓斋已经尽了全力去救治,如果是前世的他的话,或许要不了半天就能把这病治好了吧,但这一世不知为何,自己却连一点空气中的真气都未能感知到,想要利用真气来医疗更是难上加难。
“二少爷明明不必管我的……咳咳……”
坐在床头的少年轻轻放下手中的古籍,古井无波的眸子中稍有涟漪,下一刻他便无奈地开口道。
“曲大娘先别起来,病人就该好好养着。”
“……可是,这病已经咳咳……快三个月了。”
说着,曲荷眼眸中的烛火逐渐被混沌所吞噬,干裂的嘴角无力地松开。
“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吧。”
“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但是……为了看这病,少爷这已经花了不少咳咳……那可都是少爷以后娶妻的……”
“为了那种事情存钱完全没有意义,放心曲大娘,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谁知道墨晓斋话音未落,老妇人便一脸怒气地从床上爬起,怒视着床边的少年。
“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咳咳…娶妻生子那是人一辈子的大事,厨房的大壮娶得那个妻子啊,一看就知道有福气咳咳……你、你可不能败了他了……”
“是、是大娘,先躺回床里头。”
“听话,不要再把钱花在我这无用的老妪身上了,”
“唉,听你的,都听你的。”
对于曲荷来说,她似乎很早以前便将墨晓斋视为己出了。
曲荷是个寡妇,膝下无子,这是整个青阳镇上的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会将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墨晓斋视为自己的亲生骨肉倒也不是那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有一点,墨晓斋却不知晓该如何处理这种关系。在上一世,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几乎占据了他整个生命历程的近乎九成,独行一词如跗骨之蛆般渗透进了他的生活,像这样有一个能事事关心自己的人,或许他还是第一次也说不定呢。
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并不知晓该如何去回应这份情感。明明只要伸出手便能感受到对方手心里的炽热,但笨拙的稚鸟却无法轻易地将这些话语脱口而出。
墨晓斋是个薄情的人,但这也并不怪他,修仙一途路漫漫,历经的那些古老岁月就如月华一般将温暖的日光一同隔绝开来,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周围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孤独的一人。
只有能忍受住那些漫长的岁月,才能够成就那位有着【葬剑古尊】异名的墨晓斋。
一个人生活,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样别扭的习惯和性格,这是哪怕稍微改变了生活方式后也无法改变的东西,是早已被刻入骨髓中的本性。
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并非是漠然,而是遗忘了漠然背后的意义,这是现在的墨晓斋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是身为人所缺失的部分。
“咳咳……二少爷也长成俊俏的大人了啊,现在就只差亲眼看着二少爷娶上新娘子了么?”
“……所以,曲大娘一定要活到那个时候,和你约好了。”
“嗯,约好了咳咳……哈哈,看来老天爷还不打算这么让我走的样子。”
曲荷说罢,只是笑着,静静地笑着,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将一切都投入书籍的少年的侧脸。
只是时不时墨晓斋也会瞄到对方的脸庞,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迅速地视线移回书上,将刚刚的一切都当做从未发生过的样子。只是每当少年打算搪塞过去的时候,曲荷也都是露出一副无奈的笑容笑着,仿佛病痛早已远离了她的身体一般笑着。
之后的一段日子,曲荷的病痨稍有好转,又能下床了。
见到这样的曲荷,墨晓斋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是整天板着一副冰冷的面孔,整天出入于青阳镇的药铺与墨无漪的书房。
“哟,这不是我们的墨晓斋公子嘛,这么忙是急着去哪儿呢?”
此刻拦着正准备离开墨府的墨晓斋的,是墨府的大公子墨有锋。
虽然对方看起来比墨晓斋高出了近一个半脑袋,但除了块头比较大以外,几乎没有超过一只手能够数过来的优点,墨晓斋很清楚这位大公子的秉性,平时也许少与他对话,像这样和他面对面直视的次数也更是少之又少。
今天或许并不是一个好日子,墨晓斋心想道。
正当他想要无视这个令人感到不悦的家伙,前往街道上的药铺时,墨有锋再一次将他给拦了下来。
没有什么事情比当面挖苦别人,还被对方无视了来得更难受了,墨有锋内心早已恨不得将眼前的身影撕碎了,这个从小到大被拿来一直和自己比较的‘外人’,又有何德何能得以一直呆在自己的‘领土’当中的呢?
而最令他感到难以接受的是,只要墨晓斋还在这墨府一天,不光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有那些在私底下窃窃私语着的下人们,都在将他这位未来即将执掌墨家的大少爷与这位纤瘦的少年做比较。
仿佛在那些人的眼中,自己连给这个家伙提鞋的份都配不上,他所历经的屈辱岁月几乎能够与墨晓斋来到这个家的时间画上等号。
对墨有锋来说,墨晓斋可以算得上是永远追赶不上的宿敌,将自己的立足之地给窃夺走的小人,这样的想法或许会伴随他一生也说不定。
墨晓斋当然知道这位大公子对自己的看法,只是看在之后自己留在这墨府内的时日可能不长了,所以也没有必要替大夫人去矫正墨有锋了。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看点书也好,这便是墨晓斋的真实想法。
“大少爷,你有什么要事么?尽可能长话短说下,毕竟我现在还是挺忙的。”
一字一句,皆是墨晓斋的实话,甚至不带任何的感**彩。
但是等传到了墨有锋的耳中,这话好像就变了点颜色。
“哈啊?你再怎么忙,应该也不会比需要打理大半个墨府的本少爷还要忙吧?”
真是麻烦的家伙,墨晓斋心里念道。
无论如何,眼前的家伙都是墨府的大公子,是墨老爷的亲生儿子,替未来考虑,还是得留点情面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说来听听?哦,对了,莫非是因为我爹把慕容家大小姐的婚约名额给了你而飘飘然了么?实话先告诉你小子,像慕容家大小姐那样厉害的人,是不可能看得上你一个臭小子的!”
“…………”
听到有这么一回事,墨晓斋换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将墨有锋朝着后方水池的方向顶去,随后开口道。
“这件事,老爷应该只和我说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墨晓斋那严厉的眼神差点将青年的灵魂贯穿,他还是第一次从少年的身上感受到如此可怕的气息,随后结结巴巴地掩饰道。
“当、当然是从母亲呜哇哇——”
扑通一声,墨有锋便一个脚打滑跌入了水池当中,旁边一堆小厮慌慌忙忙地前来打捞。墨晓斋认识里边的几个,都是这里通识水性的汉子,这里的事情交给他们应该就差不多了。
“墨晓斋!墨晓斋!你给老子回来!你们几个废物,快不把老子从水里弄上去!”
墨晓斋见状笑着摇了摇脑袋,在一阵喧嚣中,大摇大摆地跨过门槛,离开了墨府的大门。
这初冬的池水虽不算太冷,倒也是让这位大公子长长记性,只是墨晓斋比较害怕他抛下面子去自己那亲娘那儿告状。虽然他本人一副瘦弱不堪的纨绔样儿,但他那亲娘却是整个墨府里最不好惹的。
反正距离他离开这墨府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了,这墨府的麻烦事还是尽可能少惹就少惹吧。
回到另一边,刚刚从水池里头被打捞起来的墨有锋满脸通红的样子,让人很难觉得他刚刚竟然在冬天的冷水里泡了好一会儿。
“墨晓斋那小鬼呢!?”
“报、报告少爷,刚刚走了,怕不是又去的《长明药房》。”
“废物!饭桶!连个小小的墨晓斋都拦不住,留你们还有什么用!啧,本来不想用这一招的,墨晓斋……你可不要怪我啊,毕竟是你这家伙先动手的,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