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犹如走马灯般悄然跑过，给了墨晓斋一个措不及防。
“唉，那个……夫君大人已经决定好了吗？”
“啊……诶？”
终于，随着少女的一声叹息响起，沉默了许久的婚房中也稍微多了那么一丝情味。
墨晓斋惊慌失措地将视线从对方的胸口转移至门外，现在慕容府外早已经是一副天黑的状态了，即便再怎么期待，此时此刻的墨晓斋也已经彻底明白了，眼下是不会有人来救自己的，自己已经成为了墨家与慕容家之间架起桥梁的弃子。
今天是自己和慕容家大小姐大婚的日子，而眼前的美丽女子便是现在慕容家的长女慕容脂砚，这点是不会有错的。
在经历了一整天的结婚仪式，正式拜了堂后，他们已经成为了一对夫妻，接下来也应当履行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明明是这样值得高兴的日子，墨晓斋眼下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似乎是读懂了墨晓斋眼瞳深处的想法，慕容脂砚露出了些许落寞的表情，自嘲似的喃喃道。
“果然还得一步一步来么？”
慕容脂砚将松散的衣袖仔细整理好，随后从婚床上走下，轻巧地来到了墨晓斋的身旁。
在轻轻拍了拍床单后，她也学着墨晓斋那样坐了下来，两人就这样并列地坐着，共同望着远方下沉的黄昏余晖。
“真美呢。”
“是啊。”
“关于我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嗯。”
气氛逐渐趋于平稳，而两人也像是相识了许多年的朋友一般，一小步、一小步地，跨过从陌生到熟悉间的沟壑攀谈起来。
“只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当年那个顽皮少女慕容脂砚，竟然会长成这么亭亭玉立的家伙什么的，命运可真是会捉弄人啊。”
“……那，你为何不在一个月前我们重逢的时候叫出我的名字啊？”
“倒不如说，我的反应是顺应了你心里的算盘了，不是么？”
“嗯？呼呼~确实呢~”
少女掩嘴偷笑了起来，投向墨晓斋的视线也温和了许多，但时常在无意间从眼神深处投影而出的些许恶作剧意味，总是让墨晓斋的心头多添了股毛毛的感觉。
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墨晓斋能保持心跳没有太大变化就已经十分尽力了。
“说起来，见面的时候我也愣到了，那个只会看书的书呆子，竟然变成了这么清秀的男人什么的，感觉做梦都会笑醒啊~”
“就你个丫头话多。”
两人初次见面大概还是在墨晓斋九岁的时候，当时有关他是神童的声名已经从墨府中传出去了，便早早地在那会儿与同为青阳镇四大家的慕容家定下了婚约，大概就是所谓的娃娃亲。
而这位慕容家的大小姐的名声在那会儿可一点也不算好，算是青阳镇里出了名的惹祸精，其中的一两件事情到现在，墨晓斋都能回想起来。比如像是偷偷把旅店外的马匹带去放生，亦或是将马蜂窝当做蹴鞠到处乱丢，到最后也基本是同行的墨晓斋出来给她擦屁股。
或许这慕容家就是相中了他的这一点，才会上门来说媒的吧。
不过墨晓斋只是将她当做了一个大麻烦，不得不摆出一副监护人的态度到处跟着她，当时也立下了许多像是小孩子才会说出的、不切实际的约定。
（小斋，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
但是，一切都在那一天改变了——
砰的一声，划过天际的花火在半空中迸发了开来，一瞬间，又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朱红色。
“呜哇，好美~”
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思绪的墨晓斋也不由得顺着身旁少女的指尖，将视线转向那片被红和绿交相占据的天空。
“在缥缈宫里，完全看不到这么有人烟气息的风景！”
“是吗？缥缈宫么……”
“夫君，你快看那边，连那边也有！”
“那边是……墨府啊？多半是墨琦麟那丫头偷偷放的吧，一会儿又得被夫人训斥了。”
“大家，完全和过去没有两样啊。”
视线微醺，远方的此起彼伏渐渐只剩下了慕容家的独唱，墨晓斋像是想要从其中读出点什么的一样，转用玩笑似的口吻问道。
“这次特意离开缥缈宫回青阳镇，你不会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吧？”
“才不是什么小事呢！这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啊，我也是在车里下定了不少决心才打算和夫君结为夫妻的。”
“不惜反对你的父母？”
“是的，迟早有一天，他们两老会理解我的。倒是夫君大人，是否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呢？”
听到这个问题，墨晓斋的脸色虽然没有变化，但嗓音还是顿了一瞬，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回应道。
“谁知道呢？或许早就忘了。”
“……骗人，绝对还记得的！”
被身旁的少女盯了好一会儿，墨晓斋终于憋不住气了，才无奈地吐出一句。
“既然你说是那就是吧……”
是的，顺着这些过往的记忆，墨晓斋也回想起来了。就在他与慕容脂砚做下永远的约定的第二天一大早，她便随着缥缈宫的来者不辞而别了……
“果然是在生我的气吧？”
面对将粉红脸蛋鼓成两个气球的少女，自己的心思似乎被轻易地看穿了，墨晓斋心想到。
“那个时候突然不辞而别确实是我的错，所以，在这次回来之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夫君能再相信我一次吗？”
“……早点睡吧，明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将凑上来的柔软轻轻甩开，墨晓斋捷足先登上厚重的床榻，头也不回地钻入了棉被深处。
“呼呼~是啊，时候已经不早了，今天就到此结束吧。”
棉被里大致上还是冷的，毕竟现在还是属于凛冬的季节，这点自不必多说。
但是，即便如此，墨晓斋还是能轻易感受到那份偷偷窜上后背的温暖。
这个女人肯定是故意的，即便自己不转身过后观察，墨晓斋也能轻易地察觉到这个事实。
“……终于……能够在一起了呢，小斋……”
“……”
“小……斋……”
那大概只是这个女人的梦话吧，墨晓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地陷入进去，不要轻易地相信从这个女人口中说出的话。
因为那些话语……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刺向自己心脏的利刃……
长夜将逝，哪怕有多么不情愿黎明的到来，时间总是会在无声无息间飞逝。
结果就是墨晓斋从始至终都没敢与对方的双目对视，就这样闭目养神着思考了一整晚。
而那一夜里，墨晓斋成长了许多。
“唔唔……早上好，夫君大人~♪还是说相公这个叫法更好？”
“快点准备起来吧，早上还得去拜会岳父岳母不是么？”
“错了错了！是‘爹’和‘娘’才对吧？”
“……啧，既然比我早进入状态的话，那还不赶紧穿起衣服？”
“诶嘿嘿~莫非夫君大人刚刚害羞了？”
“才没有——”
墨晓斋叹息了一声，他早早地便起来、或者说干脆就是一晚上没睡，所以在少女苏醒之前便早早地起身换好了衣服。
衣服虽然已经没有昨日的新浪服那般正式了，但衣服的规格还是不能少的，至少不能给对方留下‘墨府里住的都是暴发户、粗鄙人’这样的印象。
现在的墨晓斋仍是墨家的人的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哪怕自己再不情愿，作为墨家人所应当担下的责任也是不会有所减少的。
毕竟接下来生活的地方也会由原先的墨府变成这个慕容府，所以一上来就将关系恶化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单衣就是套不进去！好累啊~夫君别看着啊，来帮人家一下呗？”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是小孩子也明白的道理。”
“但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嘛！”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岳父岳母要是问起你的事情来，我就说你还躺在床里呼呼大睡。”
“咕……真是恶毒呢，完全不像是对待妻子的态度。但、但是，在结婚后的第二天大早，就把这么可爱的结发妻子晾在一旁可一点也不好吧？”
被少女投以期待的视线，墨晓斋无奈地摇了摇头，来到对方的面前整理起对方的华服。
“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是让下人来做的吧？”
“确实，但是人家就是想多跟夫君说话嘛。如果外人就这么进来了，以夫君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多说一句话的。”
“……”
“诶？难道被我猜中了吗？”
“别啰嗦了，换好了就赶紧洗洗脸。”
“好，都听夫君大人的~”
对于眼前这位小恶魔般的少女，三番五次窥探自己内心的行为，墨晓斋称不上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
就像是往沉寂了许久的古潭内投入了一块石子，泛起了涟漪，却又难以回归初始时的宁静。
等到墨晓斋回过神来时，初为人妇的少女已经换上了厚重的冬衣，正用满载着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还杵在原地的自己。
“胳膊借人家一下呗？”
“啧，麻烦的女人……给。”
“诶嘿嘿，小斋今天的侧脸也很帅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