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莉回过头。
深深地看了伊林一眼后。
停下脚步。
伊林得到凯莉的反馈，竖起三根手指说道：“我数完三个数，你就抬盾。”
“三、”
凯莉将塔盾立直，抓牢了盾牌上的握把。
“二、”
伊林压低身体，攥紧了手上的弯刀。
“一、”
凯莉猛地将门板大的盾牌抬起一半。
三只两眼充血的山猫抓住机会，刚要从盾牌下钻进来。
——却被猛冲出去的伊林一刀两断。
“咚——！”
塔盾如断头铡般落下，将伊林一个人留在了无边的兽潮里。
“投影，残月。”
冲出塔盾的瞬间，伊林在另一只手上也投影出一把亮如明月的弯刀。
双刀齐舞。
——第一波靠近的魔物身首分离。
清空身前的魔兽，伊林将后背靠在沾满血水与肉泥的钢制盾面上，对盾牌后的人喊道：“要冲出去了！看好两边，保持阵型，跟紧我！”
“明白！”
听见凯莉的回答，伊林嘴角勾起一抹痛快的笑容，随后压低身体，舞起两柄弯刀，向魔兽群冲去。
扑进魔兽堆的他就像是虎入羊群一般，身边飞起无数的残肢。
◆
“好强……”
听到盾牌前魔兽的哀嚎，看到飞舞在半空中的魔兽残肢，感受到盾牌上大大减弱的压力。
凯莉不由得愣在原地，感叹出声。
“队长！”
回到原本位置的威斯特大声呼喊，让凯莉回了神。
凯莉将盾牌向上，略微提起，朝身后众人喊道：
“跟上伊林！我们杀出去！”
◆
游魂。
碎岩熊。
双头的大蛇。
两眼充血的巨大牡鹿。
看起来像是豹子一样的山猫。
位于伊林身前的，是数不清数量，也说不尽种类的魔兽。
魔兽的利爪抓向左脚。
伊林侧移一步躲开利爪，同时旋转身体绕到它身后，将其砍倒。
魔兽的尖牙从右手边袭来。
伊林转动右手的弯刀，撑住和豹子一样大的山猫的上下牙床，让其无法咬合，随后甩出左手的弯刀割断气管。
躲开魔兽的咬啮。
拿刀柄顶开对方的攻击。
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切开致命部位。
配合身后骑士们的速度，放缓脚步。
身躯微动，利用游魂刺来的利剑贯穿身后魔兽的身体。
——伊林的手脚不断变换，带动整个身体不停地旋转，
他在漆黑的兽潮里握着两柄清冷的弯刀来回舞动，从远处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轮挂在漆黑夜空中的洁白圆月。
‘可以的！’
‘没问题！’
‘我可以对付这些魔兽！我们能冲出去！’
随着伊林在魔兽群中来回冲杀，伊林身后压力大减的盾阵离森林越来越近。
五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嗯？”
残月的刀身划过魔物躯体，伊林忽然觉得手上的感觉似乎不太对劲。
“丧尸？！”
将战斗完全交给本能的伊林这才注意到，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皮肉分离、满身腐臭的不死者。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不死者？莫非是修地道的时候死掉的人？
……不！不要乱想！
没关系，这些攻击力弱、行动还迟缓的不死者可比魔兽容易对付多了，保持平常心，不死者和普通的魔兽也没什么区别！”
伊林的脚步第一次开始紊乱，手上的弯刀也有些乱了章法。
“喂！你们人呢？！”
一边战斗，一边低声念叨的伊林突然察觉到，不知何时，他的背后已经没了骑士们的声音。
——原本应该跟在他身后的骑士们不知道去了哪里，伊林身边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不死者。
“难道跟丢了吗？”
伊林咬紧牙关，压低身体，准备冲出不死者的包围，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
——异变丛生。
伊林的周围忽然弥漫起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这惨白的迷雾，不禁让他回忆起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卡特村。
‘不对！现在别去想！’
被迫停下脚步的伊林将手里的弯刀翻转，一手正握、一手反握。
他的目光四处梭巡，嘴里喃喃自语：“到底怎么了？”
大雾。
丧尸。
鲜血。
这些要素凑在一起，让伊林的视野逐渐变得狭窄，对世界的感知也开始减弱。
幻听。
幻视。
幻触。
——虚幻追索而来，将伊林整个缠绕、包裹。
“冒险者大人，快来这边！”他的耳边似乎出现了过去曾经听过的，孩童的喊声。
“你不行的！”
伊林对自己低声呢喃。
“既然没有治疗的办法，那就给我个痛快吧！”他的脚边似乎出现了过去曾经听过的，村民痛苦的呻吟。
“还有其他办法！”
伊林对自己哑声低吼。
“明明可以拯救所有人！你为什么杀了他们！！”他的身边似乎出现了过去曾经听过的，众人的指责。
“一切都怪你。”
伊林对自己轻声呓语。
眼前是一片正在燃烧的村庄，村庄里游荡着无数不死者。
幻觉将伊林的意识吞噬，他甚至已经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虚幻，哪些是真实。
思维渐渐稀薄……
头脑渐渐冰冷……
意识渐渐消失……
“嗷——！”
魔兽冲出浓雾，杀向意识逐渐消失，行动变得迟缓的伊林。
锋利的钩爪和恶臭的獠牙已经近在眼前，伊林却如同断了电的机器人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唰——”
千钧一发之际。
伊林的手臂突然向上抬起，将魔兽的头颅斩断。
“凭什么怪我？”
“都是我的错吗？！”
“难道我喜欢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世界吗？！！”
失控的伊林杀进兽潮，朝着周围的魔兽嘶吼。
利爪抓向左脚，使用水月躲避、斩。
尖牙从右手边袭来、斩。
承受野兽的咬啮、斩。
用拳头殴打对方、斩。
贯穿敌人身体、斩。
拉近距离、斩。
躲开利剑、斩
斩、斩、斩、斩、斩。
“滚——开——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林用咆哮驱散疼痛和恐惧。
在他的眼中，万物都蒙上了浓雾的白色，只剩下怪物的位置不断映射在脑海。
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两个月前的那个下午。
浓雾、浓雾、视野里尽是白色的浓雾。
腐肉、血污、曾经被他误杀的村民好像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伊林一边流泪干呕，一边发疯似地朝着周围劈砍。
他顾不上寻找消失的骑士们。
顾不上周围若隐若现的呼救。
甚至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过来。
只是笨拙地、放弃思考地、任由残月带着身体一个劲地往前推进。
……
……
……
——不知过了多久。
“当啷……”
残月掉落的声音唤回了伊林的意识。
他这才注意到。
他身边的迷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他的周围也不再有喘气的活物，他的手臂更是已经拿不住刀剑。
此刻。
——伊林正站在血水、残肢与脏器构成的海洋之中。
脚下一软。
扑通一声。
伊林摔倒在血色的大海里，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