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林迷离的眼神中，搭在架子上的外衣渐渐被温暖的火焰烘干，身上的衣裤也开始由潮湿变为干燥。
“抱歉，换衣服费了些时间，让你久等了。”
莫妮卡的声音自楼梯处响起。
伊林闻声转头。
脱掉行会制服，换了一身宽松长裙，手里还拿着一条毛巾的莫妮卡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以往都是制服打扮的她此刻换上一身居家常服，倒是让人眼前一亮，感觉十分新鲜。
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后，伊林接过莫妮卡手上的毛巾。
将依旧湿漉漉的头发彻底擦干后，和她一起坐在了较为靠近壁炉的一张桌子上。
“沙琳！”
坐定的莫妮卡朝着女店主招手。
“一会再好好教训你们！”
听见有人叫她，还在训斥服务生的女店主凶恶地瞪了服务生们一眼，撂下一句狠话，转头又摆出一副笑脸，向着莫妮卡走来。
“妮卡，有什么想吃的吗？”
“今天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莫妮卡语气熟络地和女店主沙琳打趣，“「千剑」可是第一次来，你可得拿出看家本领才行。”
“「千剑」？”
沙琳的注意力第一次转向伊林。
她上下打量了半天，等伊林被看得微微皱眉，才掰着胡萝卜般粗细的手指说道：
“杰拉德家的小鬼今天送来了半扇山猪肉，辛瑟非镇也运来了刚采摘的新鲜豇豆、卷心菜和辣椒……对了！前几天新到的那几桶葡萄酒味道也不错，你要不要来点？”
“那就来两份脆皮烤猪肉，两份番茄费内利面，两杯葡萄酒？”
说完，莫妮卡看了伊林一眼，眼神中传递出询问的信号。
被询问的伊林却没有立即给出回应。
他不留痕迹地扫了其他桌上喝得面红耳赤的人一眼，察觉到一个关键的细节：
这里的酒，度数绝对不低！
要论酒量，别人都是论斤，论两，伊林却得论滴才行——真要是在这儿喝得语无伦次、忘乎所以，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
想到这一点的伊林随即摆手，小小地装了一个13：“算了，我喝不惯这种便宜的酒。”
女店主粗大的眉头跳了起来，眼眸中似乎有怒火显现。
莫妮卡则怔了一下，笑着对女店主说道：
“那就来两杯清水吧。”
“知道了！”
女店主沙琳用铜铃般大小的棕色眼眸狠狠剜了伊林一眼，表达对于他刚才发言的不满后才转身离开。
伊林则搞不清楚沙琳为什么生气——这本来就是家便宜酒馆啊！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连这么两句话都受不了，还做什么酒馆生意？
这一切都被莫妮卡看在眼里。
等沙琳的背影消失，她终于憋不住笑意，对伊林竖起大拇指：
“你还是第一个敢说这家酒馆不好的人。”
伊林有些迷糊了，“这家店有什么特别的吗？”
“……你真不知道这家酒馆？”莫妮卡盯着伊林看了足足五六秒钟，发现他确实不知道后，朝着酒馆靠内的墙边努嘴，“看那边。”
莫妮卡所指方向的墙壁上挂着一把已经下弦的巨大兽角长弓。
被卸下的弓弦摆在一边。
几乎成一条直线、只在两端略微呈现一点弧度的弓身则被横着放置在木架上。
“什么意思？”
伊林一脸问号。
莫妮卡解释道：“这家酒馆叫做北风酒馆，是加西亚大人在做冒险者时经常居住的酒馆。”
“豪斯？原来如此……”
伊林再次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张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忽然又觉得那张弓和他平日里投影的坠龙弓样式有些相似了。
“你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莫妮卡凝视着伊林的侧脸喃喃自语。
“有什么……”
伊林话还没说完，却又主动闭上了嘴——眼神仿佛要杀人的女店主回来了。
“脆皮烤猪肉，费内利面，”沙琳砰地一下把手里的餐盘砸在桌子上，“还有你们的‘清水’！”
“清水？”
伊林指着木制酒杯……不，应该称为酒桶上冒出的细密泡沫看向沙琳。
“我们家的清水就是这个！爱喝不喝！”
粗壮的女店主双手抱胸，瞪了伊林一眼后转身离开。
“人长得挺大，心眼怎么这么小？”伊林不动声色地将单手都很难拿起的两个酒杯推到莫妮卡身前，“我们继续刚才的问题……我有什么不一样？”
“全都不一样。”
莫妮卡端起桌上的酒杯，吨吨吨干了一口，当时脸颊上就飘起了一片酡红。
“你没听过《北风传》，没来过北风酒馆，甚至连骑士团的选拔都不屑于参加，你是异人，天生的王者，”放下酒杯，似乎已经有些醉意的莫妮卡哂笑一声，“不，即便不是异人，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
‘我那是不屑吗？’
‘我那是根本就不知道好不好！’
‘还有，她这是什么酒量？感觉和我一个水平啊！’
‘这就醉了？吃仙丹也没这么快吧？’
终于体会到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伊林头疼地看对面的莫妮卡，赶紧把装着烤猪肉和面条推到她身前：“别光喝，吃点菜，估计这个世界是没有花生米了，不然你也不会醉成这样。”
“我没醉，”莫妮卡突然伸出手，按住伊林的手臂，眼神清明地看着他，“至少现在没有。”
说完。
莫妮卡又端起麦酒，再次干了一大口。
“我以前也是冒险者，不过只有青铜级，忙了两年多，却怎么也无法晋升为白银级，然后就放弃了。”
语气淡然的莫妮卡摊开手掌。
掌心处的老茧尽管已经淡了许多，却还是能看出过去的一丝痕迹。
“其实冒险者行会里，一半多的人都是青铜级，”莫妮卡用手摩挲着酒杯，“行会里，这个等级的人数是最多的……因为能升上白银的人很快就能升上白银，而做不到的人蹉跎一生也还是做不到。”
“他们之中，有些人能在拼命了十年、二十年之后攒下一笔钱退休，更多的人，则是在某一天，碰到了自己的实力无法解决的情况后横死当场。”
“白银级和青铜级之间存在着明确的界限，这是能力的划分，也是天生的界限。”
“就如同常人和异人，达尼尔和你之间的界限一样。”
莫妮卡抬起头，伊林注意到她眸子里的火焰，同时也确信了一件事——她确实是有事来找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