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白雾蒙蒙。
刚刚走出隆基城城门的伊林牵着白马，在大道上越走越远。
而在城门十多米高的城墙上。
伊莎贝拉正和圣光骑士团的现任团长，「圣光」比尔特·西斯维特站在一起，遥望着伊林离开。
伊莎贝拉一身带有金属质感的银白色拖地礼服长裙，手上握着一柄银白权杖，在权杖的顶端，一块硕大而灿黄的精金正在缓缓旋转。
两人都没有说话。
就这么站着，看着。
等到伊林的身影彻底消失了白雾之中，身穿大红色艳丽制服的比尔特才开口说道：
“真没想到，「千剑」居然会愿意前往惩戒森林探查情况，看来凯莉对他的评价有误啊……那孩子到底还是太过年轻，对他人的评价总是十分片面。”
“凯莉怎么评价伊林？”伊莎贝拉盯着遮天蔽日的白雾询问。
“懒惰散漫，胆小怕事，不堪大用，”这位骑士团长在说出一连串辛辣话语后话锋一转，“但他明知我们已经在惩戒森林里折损了十多人，却仍敢直面危险，能有这股勇气的，就绝非凡人了。”
听比尔特这么说，伊莎贝拉轻声笑道：
“你女儿看人很准，伊林要是知道此行有多危险，他才不会去呢。”
比尔特眉毛微皱：
“你没告诉「千剑」这次任务的风险？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你至少应该给他选择的机会才是。”
“选择，选择……”
伊莎贝拉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两个词语，冷笑一声：
“谁给过我们选择？”
“精灵也好，人类也罢，谁又真的有选择？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绎并非我们选择的剧本，就连何时退场，都早已被命运安排妥当。”
“……”比尔特沉默不语。
“你也不用担心伊林，既然女神对他之后的命运早有安排，那伊林就不会死在这里，而既然他肯定不会死，那我们拿来小小地利用一下，也无可厚非。”
伊莎贝拉像是要给自己解释似的说了一大通。
随即转身。
拖着长长的礼服下摆走向城墙的狭窄楼梯，只留下比尔特遥望着世界尽头的地平线。
半晌。
伊莎贝拉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了城墙之上。
依旧遥望远方的比尔特轻叹道：
“这就是王都图书馆的学者们所说的围墙效应吧？墙外的人看不透墙内的人，而墙内的人也实则是有苦难言。”
“未知与无知导致的误解并非愚昧，只有否认自己的未知和无知，那才是真正的愚昧。”
苍老的声音响起。
骑士团长身边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穿着绣有金色丝线的白色修道服，身形如铅笔般削瘦的老者。
“你们就这么让被女神选中的人踏入死地？”
比尔特侧过头问道：
“还是说，教会真的有办法从卡拉·亚当斯手里确保他的生命安全？”
“世上不存在绝对，我们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真搞不懂你们的行事逻辑，女神她到底想要做什么？”比尔特紧盯着那位老者，“为了维护精灵族，你们可以对同胞举起屠刀，现在又事事都瞒着精灵们，教会到底站在哪一边？”
“……”
老者没有说话，他的身周荡起金色的波纹，消失在了城墙之上。
◆
休息日陪妮卡去看的戏剧里曾说：
“复仇，是这世上最空虚的事情。”
但在达尼尔·库克·蒙勒斯特看来，这恰巧反应了剧作家浅薄的人生——至少，这个剧作者不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比复仇更空虚的事数不胜数。
比如他：
一个渴望复仇，人生的大半都在为复仇做准备，却突然在某一天被告知——他所想要复仇的对象已经死了，他再也无法复仇了。
在达尼尔看来。
复仇，至少还能获得那一刹那的**。
而复仇不得，却是连那一刹那的**都无法获得，只留下徒劳努力的空虚人生和不知前路如何的无尽迷茫。
……
在伊林离开隆基城，前往惩戒森林的同一时间。
被茂密的枝叶所遮掩，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的惩戒森林深处，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十一天的达尼尔正布置着周围的警戒铃铛，重新在身上喷洒有些臭的驱虫药剂。
他手里的驱虫药已经见底，腰间的短刀也崩开了许多豁口，刺剑更是不复之前的锐利。
按照常理来说。
他在三四天前就应该着手准备回去修整了。
可达尼尔不甘心。
他想要让精灵审议庭改变传统，让非精灵族的莫妮卡也拥有定居始祖森林的权利。
但那需要可以让议长们说不出话的巨大功绩。
想取得这样的功绩并不容易。
而比取得功绩更加难得的，是碰到一个可能拿到这样巨大功绩的机会——这样的任务并非总有。
现在。
只要他能查明卡拉·亚当斯究竟藏在惩戒森林里做什么，就足以让审议庭更改之前的决定。
他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头绪，只要继续探查下去，随时都可能完成这次任务。
要他此时放弃。
实在是心中不甘。
“话虽如此，但我已经在这周围找了两天了，始终是没什么收获啊……”
嘟囔两声，达尼尔在堆好的规整火塘里用枯草铺底，上面放几颗风干的树枝，拿打火石将其点燃、烧旺后，又往里塞了几块煤炭。
这样。
一个简易的过夜篝火就做好了。
他把铁制宽口水壶放在火塘顶端的石头上加热。
又从行囊里掏出最后一块黑面饼，从中间掰开，一半收好，另一半则用削好的树枝穿着，架在火塘侧面的豁口处。
水壶里的水慢慢升温。
达尼尔拿出一条肉干塞进嘴里。
咸鲜的味道充斥口腔，为他提供盐分的同时，还能供给重要的蛋白质，要说唯一一点不好，那就是太硬了。
水壶里的水冒出细小气泡。
达尼尔用唾液将嘴里的肉干软化，一点点嚼碎，同时从背囊里抓出几条肉干塞进水壶，又在周围的草地上揪下几颗可以食用的野菜，同样丢进水壶里。
摇晃几下。
一锅简单的肉汤就算是制作完成了。
接下来就只需要等水开就好。
水壶顶端冒出潮湿的水蒸气，里面的肉汤开始沸腾。
看着从水壶口喷涌而出的细小水气，听着肉汤沸腾，撞击壶壁的声音，在这难得的安宁一刻中，达尼尔的上下眼皮也越来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