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似乎浮现出当日王秀儿不断挣扎,拼命呼救,誓死不从的景象……
方远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语气幽幽道:
“这个过程中,王秀儿不肯就范,抵死反抗……”
“她指甲缝里,残留的那些从凶手身上抓下来,带血的皮肉,便是明证。”
“显而易见,王秀儿是一个把清白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性子极为刚烈的女子。”
“但这也为她的死,埋下了祸根。”
说到这里,方远摇头叹息一声:
“王秀儿不肯乖乖就范,拼命挣扎,不停呼救,消弭着凶手本就不多的耐性。”
“特别是,被王秀儿抓伤以后,更是激发了对方的凶性。”
“于是,那人心中发狠,把王秀儿脸朝下,脑袋死命的摁在枕头上,活活闷死了她。”
原来是这样!
我懂了!
怪不得仵作判断王秀儿是窒息而死,可却没在她脖颈上发现勒痕。
也没在她脸颊上找到指痕印,不像是被人用手捂住口鼻,活活闷死的……
顾知县眼中逐渐升起一抹明悟之色,可紧接着,他又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替你叔父脱罪,更遑论是锁定真凶的范围了。”
方远却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侃侃而谈道:
“大人,我笃定我二叔是冤枉的,原因有三。”
“当日我二叔被捕快缉拿归案,关进县衙大牢时,有验过身上的伤势。”
“除了被王有田夫妇打伤的地方外,他的脖颈、肩膀、胳膊,这三处地方都有咬痕,背上更是遍布红印子,一看就是被人给挠出来的。”
“而王秀儿是以趴伏的姿势,被人强行侵犯的,试问,她要如何才能反手抓到我二叔的后背?”
“她更加不可能咬到我二叔的脖颈、肩膀、胳膊。”
“这是其一。”
顿了顿,方远又道:
“此外,勾栏女子日常都有修剪与养护自己的指甲,所以她们在我二叔背上留下的抓痕,看着恐怖,实际上并没有破皮。”
“而真正的杀人凶手,则是被王秀儿用指甲,扣出了血肉。”
“这是其二。”
“至于这最后一点嘛……”
方远不动声色的瞟了方天德一眼,面色古怪道:
“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尤其是像我二叔这样粗鄙之人,床笫之事,从头至尾,用来用去,没有一点新意,只会一招汉子抬车。”
“这一点,勾栏的姑娘可以作证。”
“是以,如果他是凶手的话,压根不可能用一种他不习惯的姿势。”
方天德的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老子就是喜欢汉子抬车,你管得着吗?
方远却是把注意力放在一旁的王有田身上,见他脸色一阵变幻,欲要开口反驳,立马抢先开口说道:
“王大叔,你是不是又想说我二叔和勾栏的女子串通一气?”
王有田语气一窒,瞪眼沉默半晌,这才嗡声道:
“这仅仅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又不是你亲眼所见,如何能作数?”
“除非你还能拿出其他切实的证据,证明你二叔没有杀人。”
方远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继而轻呼一口气,很快便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那我要是说,王秀儿真正的死亡时间,并不是在丑时与寅时之间的这段时间。”
“而是在此之前,甚至更早些的时候,是不是就能洗脱我二叔的嫌疑了?”
顾知县沉声问道:
“你的意思是,仵作判断失误了,还是弄虚作假了?”
方远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都不是,只不过,不知道是巧合呢,还是凶手故意耍的小手段,影响了仵作对尸体真正死亡时间的判断。”
“其实原理很简单,凶手杀了人,为了嫁祸给我二叔,便让他搂着王秀儿的尸身,营造出这一切都是我二叔干得的假象。”
“这也就使得我二叔无意识间,用自己的体温,维持着尸体的温度。”
“再加上他们还盖上被子,大大延缓了尸体的散热。”
“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传唤仵作,一问便知,这种延缓尸体散热的方法,是否可行?”
顾知县微微颔首,连忙命人去把仵作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急匆匆的冲进县衙,高呼道:
“大人,不好了,义庄走水了!”
顾知县的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急忙问道:
“怎么好好的,突然走水了呢?”
“对了,可有人员伤亡?”
“没有。”那灰头土脸,赶来报信之人立马摇头,继而又支支吾吾道,“不过,停放在义庄的那些尸体,大多被付之一炬,烧成了黑炭。”
什么?!
全都给烧了?
顾知县脸色一垮,脑瓜子隐隐作痛。
而王有田呼吸一窒,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身体更是摇摇晃晃起来。
方远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回荡——
有人狗急跳墙,憋不住了!
只是不待他把心中所想说出口,就有一道低沉的女声,由远及近,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义庄纵火之人在此,拿去不谢……”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黑影,破空而来,稳稳的停在县衙大堂中央的青石板地面上。
众人的目光,随之落在这道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人影身上。
当场便有衙役惊呼道:
“这、这不是六合赌坊的孙二郎嘛,他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去义庄放火?”
六合赌坊?
方远心中一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在孙二郎出现后,神色不复淡定的王有田,眼神玩味道:
“这个问题,就要请教一下王大叔你了。”
“请问,你可认得地上躺着的这人?”
“不、不认识。”王有田语气生硬道。
“是嘛……”
方远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继而走到孙二郎近前蹲下,撩起了他的两只袖子。
在看到他手臂上那已经结痂了的长长抓痕后,方远心中再无一丝质疑,抬头凝视着王有田,眼神冷漠道:
“王大叔,到了现在,你还要包庇这个奸杀了你女儿王秀儿的真凶,替他隐瞒罪行吗?”
此言一出,王有田脸色一白,眼中有慌乱之色一闪即逝。
他嘴唇颤动,有心想替自己辩解,可在和方远那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深邃双眼对上后,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整个人都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