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那条大江的下游,原本桀骜不驯的湍流在一路的积淀后变得像河一样安静而沉稳。江水平平地流着,难见一点波涛。岸两边都设有渡口。温斯洛和丽芙是在和渔村相对的那个渡口下的船。从这里往东走,就又是一片小小的聚落了,他们打算在那里做一些补给——食物快见底了。
那个聚落和大路相接的地方,有一家小酒馆。馆子不大,但是酒水却种类齐全。只要来到酒馆里仔细闻闻,你就可以感受到那些酒的影子了:涩而甜又带点果香的,是葡萄酒;有些火辣,而绵远醇厚的,是蒸馏酒;散发着麦芽的清爽的,是啤酒;而那些往往在周末才洋溢的轻松与活力,则是年轻人们的鸡尾酒...
吧台上,一个年轻的银发男人正咪着眼睛,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里面是他最爱的威士忌。品味这澄清而冰凉的棕黄色液体,让焦香和着一点橡木的气息在口腔中绽放,这是就是他最享受的事情。他跟随着耳机中音乐缓缓打着节奏,衣管上的“Black Staff”字样也一起来回往复。他丝毫不理睬四周嘈杂的吹牛的酒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酒馆的门被“哐”一声打开,馆内都安静下来,他才摘下耳机,睁开一只眼睛满不在乎地朝那瞥了一眼。不过说来有趣,他的瞳色是粉色和蓝色的渐变。
“我听见你说...角。”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衣着打扮有明显的奥赛兰姆风格,身材健壮,但脸十分瘦削,一头短而硬的黑发和锐利的目光在告诉这个酒馆里的所有人:这家伙绝非善类。
“喂...黑杖...”酒馆老板小心翼翼地走到刚刚还在听音乐的顾客身边,发现他的手早已放在了腰间一块鼓出的地方。
“据我观察,这家伙带了武器,应该是把手枪。”黑杖这样说着,提高了警惕,盯着那位不速之客来到一个有着赏金猎人打扮的人前面。
“我在问你话。”似乎他的目标就是这个刚刚在大肆吹嘘自己知道“角”的下落的人。
“呃...嗯...可这与你何干?”
“我需要角,我们像男子汉一样来决斗。你赢了,我就不会纠缠你。而如果我赢了,你就必须把角的下落告诉我。”
“切...你有病吧?我才不...”
赏金猎人被奥赛兰姆的来客摸了一下肩膀,然后,不知为何,两人都在下一秒昏倒了。酒馆里顿时一片惊叫。
“咋了?没见过休克啊?”
那名叫做黑杖的人似乎是唯一镇定的,他俯下身,稍事思考后,做出了一个让酒客们更加惊讶的动作——他的食指顶端伸出两根线,连接在刚刚倒下的两人身上。
“呵,我就知道。”他把线收了回来,“两个家伙都是构造体,各位安啦,去喝酒吧。估计这会他们在意识海里决斗呢。”
“意识海?那是什么?”
“不知道...”
黑杖没再解答他们的疑惑,把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角,他刚刚说的是你想要的那个吗?”老板问他。
“嗯,是啊。我已经做了一些操作,把需要的资料全部复制过来了。”说着,他向老板递过一叠钞票,“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喝酒了,再来一杯吧。”
正当老板为他倒上另一杯威士忌的时候,奥赛兰姆打扮的男人醒了过来,嘴里念念有词,摔门而出。
“那家伙,到底是?”老板指着那人离开的背影问。
“他的名字叫赫伯特吧,是几个月前被永恒列车流放的人。似乎还带着十几个孤儿...就这样走了这么远的距离来到东方,还真是不容易啊。”
“最近列车似乎也流放了一批人啊...”老板叹了口气,“现在的人心呦...”
“是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了。”
黑杖说着,又伸出一根线连接到没有站起来的那个构造体身上。突然,他的脸色变了。
“死...死了?”
黑杖放下酒杯立马冲出店门,四下寻找着“凶手”的去向。只可惜他慢了一步,赫伯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斯洛和丽芙此时还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两边高耸的树木为他们提供了不错的视觉掩护。
“温斯洛,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丽芙看着周围密密的灌木丛,意识海中浮现出恐怖片中的场景。这都怪温斯洛在渡河的时候一直在和她讲Slender Man的故事。
“没有吧,应该只是风吹树叶的声音。”温斯洛的确听见了嘶啦嘶啦的声音,为了不让丽芙感到害怕他才这么说的。
前面的路变窄了,原本并肩前行的两人只好一前一后地继续走。
“丽芙,跟紧我哦。”温斯洛压低身子用战术刀劈开挡路的树枝,才得以通过。
“嗯。”砍断一些枝条以后的空间刚好让矮一些的丽芙轻松在其中穿行。
就在两人不断深入小路深处的同时,他们后方灌木丛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靠近了,丽芙忍不住想加快自己的脚步...
“丽芙?怎么了?”温斯洛回头一看,丽芙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不好...怎么回事?”他扔下刀,蹲在丽芙身边尝试连接她的意识海,“可恶,维戴塔,你给我听好了,如果我发现这又是你干的,你就等着躺在油锅里吧。”
但是,在温斯洛完成连接之前,一双大手把他从后面抱住。他顿时感觉浑身无力,做不出任何反抗,失去了意识。暗算他们两个的人从阴影里缓步走出——正是赫伯特。他一下扛起丽芙和温斯洛,消失在密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温斯洛的意识重新上线了。刚刚的强制接入让他的头十分疼,他硬撑着睁开眼睛,四下扫视着。周围的都是单调暗淡的,随着一个个六角形不断拼接组合,这个世界才有了颜色。
“这里是...意识海空间,看来那个敌人是想和我在这里战斗喽。”
在温斯洛思考的同时,一个身穿白衣的人背着双手,出现在他面前。
“角,在你身上吧?”那人问。
“丽芙呢?”
“她没事,我只是让她进入了休眠而已。那么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是又如何,你要从我这里抢走它吗?”
“正有此意...所以,我们来一次...”
“砰砰砰砰砰砰!!”
只要是确定有敌意的人,温斯洛绝对不会和他多费口舌。面前的这个家伙竟然敢对丽芙下手,这让温斯洛十分愤怒。所以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把左轮中的六发子弹全部射了出去,对手躲闪不及,全部命中,身上一下子被开了六个洞
“这种意识连接,干掉你我就能出去了!”
看着慢慢倒下的敌人,温斯洛已经做好脱离连接的准备了。但是,刹那间,意识海空间变成了深紫色,几条丝带一样的白色光束从温斯洛身边飞闪而过,等他回过神来,刚刚被他射杀的敌人已经再次站了起来!毫发无损,仿佛他从来没有遭受过枪击一样。黑发男人低着头,温斯洛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却可以清楚地体会到他散发的杀气。
“搞什么鬼...”
温斯洛发现自己的左轮回到了枪套里,他十分迅速地把它**,推出弹巢按下退壳杆,正准备装填新的子弹时,他却发现了更加奇怪的事情。
“为什么...退出来的子弹...全部都是没有击发的!”
那在半空中下落的六枚子弹,它们的空尖弹头,完美而无缺地契合在弹壳上!随着落地的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温斯洛的动作僵住了,浑身直冒冷汗。
“现在,可以让我把话说完了吗?”黑发男人并没有趁此机会向温斯洛发动攻击,“我的名字是赫伯特,来自永恒列车。你刚刚经历的,是我的一样特殊装备,或者你把它理解为能力也可以。在这个意识海空间里,我可以把除记忆以外的一切重置到某个固定的时间点。正如你看见的,你刚刚打出去的子弹,也被重置了。”
“所以说,你想要我的角,就可以通过这个手段重置你死亡的结果,像玩游戏一样最终击败我吗?卑鄙!”温斯洛没有继续上子弹,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
“不,正相反,我会用这个能力和你进行一次绝对公平的决斗,没有任何小花招,只有我们,和我们自己的枪。所以,我把这个能力称之为...”赫伯特高傲地抬起头,“...男人领域!”
在他喊出这样名字的时候,整个空间似乎都陷入了寂静,温斯洛甚至自己机体运行的声音。
“来,把子弹填满。”赫伯特说着,从衣服里不紧不慢地掏出自己的手枪,向温斯洛展示,以表示自己是堂堂正正来决斗的。“规则很简单,用子弹决输赢。你赢了,你就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离开;我赢了,我就带走角。”赫伯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补充道:“看来你还有一个朋友没有被我控制住啊,我清楚地感知到那个构造体正在对我的意识海进行入侵...似乎还有帕弥什的力量...”他现在像是在和温斯洛以外的另一个构造体说话,“你注意了,如果你这样入侵我,你的这两名朋友都会和我一起陪葬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温斯洛根本不知道赫伯特说的另一个个朋友是谁。
“别在意,他停下了。好,让我们开始吧。把枪放到枪套里,然后想牛仔一样对决。”赫伯特首先把枪放回枪套。
但温斯洛依旧不老实,在把手往下伸时,他刻意地往角的地方摸。
“差不多了,看看这招!The World!”
他又用角划破了皮肤。视野能及范围内的活动随即静止。看起来时停在意识海空间里依旧有效!温斯洛绕到凝固的赫伯特身后,发出一声冷笑。
“让我们来看看,究竟是你的重置更强,还是我的时停更强!呵呵呵呵...在我的能力面前,你的一切反抗都是没用的!”
温斯洛像是沾染了维戴塔的邪恶气息,毫不犹豫地用枪指着赫伯特的头开了一枪,还朝他扔出两把飞刀。
“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
子弹和飞刀都在赫伯特身前几公分的地方停下来了,因为在静止的时间内,只有温斯洛干预的物体可以正常移动,而他刚刚发出的攻击,现在已经在“**预”的范围以外了。
“哼,时间开始流动。”
就在意识海的时间恢复正常的时候,温斯洛惊讶地发现,这里再一次被重置了。
“通过加快自己的速度到无限大来让时间看上去被停止吗?真是有意思的能力。不过,在男人领域面前,这些小把戏都是无用功!别再像一个挖空心思作弊的小学生一样战斗了!你应该像一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地决斗!”赫伯特有些恼火。
“你这家伙,为什么这样看重对决斗和堂堂正正啊?”温斯洛也急了。
“因为只有堂堂正正的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角吗?”
“我估计你和空中花园的人一样要力量,或者是和赏金猎人一样要钱,不就是利己主义吗?说得这样伟大。”
“不,你错了,请听听我的故事。”温斯洛听见赫伯特的声音有些哽咽,还主动把枪扔在了地上,犹豫了一下,也把枪放下了。
“谢谢...永恒列车流放底层平民这事,你知道吧?”
温斯洛点点头。
“那些被流放的,十有八九是孤苦伶仃,失去亲人的孩子。皇室认为他们无法对列车的发展做出贡献,又会让治安更加混乱,所以...就把他们全部流放了。我带着一批孩子,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这个地方,因为奥赛兰姆,是容不下被列车抛弃的人的。在这里,我听说了有关卡米诺和角的事情。卡米诺是个好地方,角作为入场的资格,在黑市上有几千万的悬赏,如果我能够拿到角,转卖给黑市的话,我就有足够的钱让这些孩子们活下去了。”
“可是,这些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值得你去这样拼命付出?”
“这些孩子...是我把他们带上的永恒列车,我本以为...他们能在那里过上好一些的日子,谁知道,贵族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待!”赫伯特激愤而悲伤,“是我害了他们,我要为我做的一切赎罪!”
“赎罪..做这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吗?.”温斯洛低下了头,十分触动,“你是真正的...男子汉啊!”
赫伯特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过,”温斯洛抬起头,“我还是不会把角交给你。”他的眼睛里,燃起了漆黑的火焰!“虽然你的故事很感人,但我也有对于我而言正义而正当的目标!那位女孩,她是指引我从低谷中走出来的天使,我要用这个角带她去卡米诺,远离战争与痛苦!她现在就是我的一切,为了她,我不会害怕任何事情。来吧,我们来堂堂正正地较量。”
温斯洛把自己除了手枪外的一切装备都抛在了身后好几米的地方,举枪向赫伯特示意,然后把它放回枪套。
“终于有些样子了。开始吧!”
双方都坚毅地站立着,距离不过十几米,两双尖锐的眼神卷动起一阵阵肃杀的风云。说时迟那时快,温斯洛和赫伯特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拔枪瞄准,扣下扳机,又在同一时刻闪避着对方的子弹,不过在这样的距离,就算是进攻型构造体也很难完美地躲避子弹。赫伯特被命中腹部,吐出一口循环液;温斯洛被命中右肩,手中的枪飞了出去。
“不好...”
温斯洛心无杂念,扑向还在地上滑动的手枪。赫伯特捂住伤口,勉强地瞄准,连开两枪。他受了重伤,摇晃的准星没能让他准确击中温斯洛的要害。温斯洛扑倒在地,伸出左手捡起手枪,在赫伯特开下一枪之前,把一颗子弹准确地射入他的头颅。
“欢迎来到...男子汉的世界...”
黑发男人倒下了...和他的梦想一起,消失在了意识海空间中,他的能力,也不再有效。温斯洛抓紧时间将自己的意识送出了这个地方。
“丽芙,丽芙你还好吧?”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荡破败的公馆里。温斯洛轻轻推了推躺在他身边、还处于休眠状态的丽芙。
“嗯?怎么了?”丽芙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我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已经把...对手解决掉了,我们安全了。”丽芙安然无恙,温斯洛悬着的心放下了。
“我们现在在哪里啊?”丽芙问。
“这个...呵呵,我也不知道啊。我去外面看看。”
温斯洛把光环的亮度调高,在漆黑的公馆里摸到了大门的位置,不过推开门的人,来自外面。门嘎吱嘎吱地打开了,温斯洛连忙关掉光环躲在角落里,用意识海通讯向丽芙发出隐蔽的信号。
“报案的那个人说,十多个被抛弃的孩子就被安置在这里?”听上去是当地的警察。
“嗯...十多个,挺麻烦的,该怎么办。”他的一个同事说。
“能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先把他们找出来好了。”那个警察清清嗓子,“喂!孩子们!出来吧!我们是警察叔叔!”
“噗...”他的同事笑了,“你不是才二十出头吗?怎么也自称叔叔了?”
“我感觉这样比较有亲和力嘛...”
两位警察搜寻孩子们的当口,温斯洛温斯洛带着丽芙悄悄离开了公馆。
第二天,这个小地方的报纸上刊登了这样一则新闻:十七名孤儿被找到,而赡养他们的构造体已因为不明原因损坏。
“唉,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吧...”芸心放下了那份报纸,开启了光学迷彩。“不过温斯洛又去哪里了,从公馆出来以后就不见了,真不让人省心啊。”
十小时前,距离公馆不远处的一个小巷,黑杖站到了温斯洛和丽芙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