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尔温在擂台上,对面是一个藤蔓般的人。
又像是坏掉的栅栏或者夜里的稻草人,他的手脚很长, 很纤细,但有一种力量感。
他怪异地趴在地上,不同于我所知的任何一种生物。
海尔温能行吗?
她很普通吧?虽然好像大家并不担心她,不过她是很普通的吧。没有威风的头衔,没有可怕的传闻,也没有夸耀的战绩。
就连身体与武器,也平平无奇,没有夜骑士的骇人,也没有龙骑士的威武。
在这里,她能赢吗?
刚刚看过了哈克和欧雅的战斗的我不禁这样想到,我也问自己,我能赢吗?
刚才的速度我跟不上吧,如果要近战砍杀的话,我大概一个照面就会被击败。毕竟我不是所谓的战士,会出现这样压倒性的局面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海尔温能赢吗?
鼓声响起了,我紧紧地盯着场内。
海尔温没有用巨弩射击,她只是提着它,像是旅行的人提着箱子。
但她从箭匣子里拿出了箭。
那个怪家伙,叫叉的怪人,四足并用,怪叫着,从远方像只疯掉的禽类般奔来。
他的手上长着黑色的尖刺,也有镰刀状突出的骨头,杂乱的杀人器官堆叠着,明显的功能。
“额?”我发出了低声的惊讶。
一下子,叉像是被扯碎的木偶,在离海尔温只有一步的距离突然被看不见的风给撕成几段,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
其他人也同我一样惊讶,但我听不见他们低语的内容。
“都说了没必要看的,海尔温很强。”艾伊说道。
刚刚这些是她能做到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来给我宣布胜利吧。”海尔温不耐烦地招了招手,然后把那只带血的箭甩到了一边。
可是并没有人回应她,鹰主并未飞下来,并未像刚才那样急切。
“嘶哈……”叉的伤口在愈合,从肉里伸出了黑色的绒毛想要接好断面,将死的虫子,我脑袋里冒出这个词。
挣扎的细长肢体,我对这样的场景有印象。
海尔温把巨弩往叉的头上砸去,深深陷进了它的头中。
对于有回复能力的对手,攻击头部是正确的。
海尔温扣了几下扳机,先是震耳欲聋的巨响,然后是沉闷的相声,箭射穿了叉的头部,这个位置看…很准,大概里边已经是一团浆糊了。
就算可以修复,大脑的修复也相当花时间,在这之前,只要一直破坏就好了。
为什么要拉开距离?
海尔温甚至丢弃了她的弩,轻快地往后跳开了距离,好像对方做出了什么回应似的。
叉像是一团搅在一起的头发,嗯……我的比喻似乎有些奇怪,但总之,我很难把这位当做人看待。
无论是形体还是精神都是一样的。
带着深深嵌入头中的巨弩,它挣扎着站了起来,脏得看不清脸和眼神。
站起来,但并不是像桌子那样支撑起身体,而是像鱿鱼那样,他的肢体显出了软体的特质。
于是,他又以这样的姿态向海尔温前进。
巨弩嵌在他的头里,然后歪斜着越陷越深,像是在沼泽地,如果用生物来说的话,就像是史莱姆。
不过和史莱姆单纯的包裹然后消化不同,这样的吞噬起效相当快。一下子他的伤势就有了爆发性的恢复,皮肤不像先前那样黯淡,甚至有了些金属的光泽。
弩没了,看样子,如果直接拿手去触碰,大概也会被吸收吧,而且弱点不像在头。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能用藤蔓钻进他身体里,破坏里边所有的可破坏的组织,就算结构复杂也可以下毒解决,可海尔温要怎么办呢?
攻击手段匮乏的人面对这样的对手可是很难办的,这就是所谓的相性问题吧,对于不同的对手,如果都用一种战法难免会有不利的时候。
……
当我没说。
海尔温又把它撕成了碎片,然后用脚把叉的头踩得稀碎。
“哼……”希波克斯的声音。
“怎么,不满意?”艾伊问道。
“没有。继续吧,欧雅的伤要更重要。”
“要是蛮族人现在看重的那个熔炉造出的怪物,还打不过以前一个背叛部族的后裔,那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个大打击了。”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只是大家乐意分享。”
海尔温又取得压倒性优势,而她的身体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怎么又是这样的毛皮啊,你们这里都是兽人吗?”我回头问道。
“兽战士是很稀少的,像她这样血脉淡薄,却能兽化到这般地步的更少。”希波克斯回答我道。
只有手臂是黑色的,没有尾巴和耳朵,脚…穿着鞋也看不见,裤子也还严严实实的,看来肌肉膨胀得并没有哈克那么厉害。
“感觉只是很轻的兽化啊,兽耳啊那些都没有。”我说道。
“那些都是多余的,强大才是标准。看样子,已经打完了。”希波克斯没有把目光放在台上。
我望去,海尔温仍站在擂台上,在静默中等待着宣布获胜。
果然还是偏心,一旦蛮族人那边出现优势就急不可耐地宣布获胜,而我们这边则是尽量拖时间。不过还有出界的规则,算是最后的手段了。
海尔温抓起那颗被她踩烂的头,我全神贯注地查看那颗头上的微小变化,毕竟我还是想从这里学到点东西的。
仍在再生,脑组织居然都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着,不过没有条理,大概只是单纯的细胞增殖,否则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速度。
再生所需要的能量则是从周边的一切获取,海尔温的手被溶在里边,鲜红的血不断闪现又被迅速吸吮。
她看上去并无不适,甚至还让叉的头靠近了些。
我的心尖突然一紧,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过去了一般。
她说了话,用魔法说了话。
叉停下了抽搐般的挣扎,呆滞着被海尔温甩到了一旁。
海尔温用手帕包住自己的右手,雪白的手帕霎时间被染红。
没有欢呼,也没有惊叫,这场决斗并无亮点,海尔温以压倒性优势打败了对手,如果不是她最后莫名其妙的行动,她可能连伤都不会有一点。
叉又爬了起来,但他背对着海尔温,直立着,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他就这样呆滞了片刻,海尔温没有再攻击他。接着,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长呼,然后纵身跃下了擂台。
在我看不见的擂台下方的另一侧,突然传来了惊叫与轰响。
血和碎肢像是水花般激起,然后那我所看不见的另一侧顶上坠下一连串苍蓝的冰锥,一切又失了声响。
“被催眠了自己下了擂台,不过好像失控了?”我和他们分享着我的猜测,只是没人理我。
“胜者是海尔温。”宣告的语气既僵硬又冰凉,但海尔温只是举着手表示骄傲地接受,她的眉毛舒展,看上去很是惬意。
但在海尔温转过身来准备向我们迈步的瞬间,一股冰浪在擂台上卷起,阻拦了她的去路。
“谁说你可以走了?”这是那个先前与艾伊争吵的人的声音,是冰之魔女的声音。
“按你们的规矩,我是要把那尸体亲手送到你们手上?”海尔温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去死吧。”在她周围各处突然浮现出无数大小各异的冰锥,像是弦上的箭,正颤抖般蓄势。
尖锐的爆鸣声传来,冰锥在相碰的瞬间便已消散,那个雪般洁白的女人已经站在了台上。
艾伊也同样站在了台上。
我回过头去,看到原本是艾伊刚刚蹲下的位置,现在却是海尔温在那里坐着。
“额,辛苦了?”我吐出这几个字。
“不辛苦,能来参加真是太好了。”海尔温笑道。
希波克斯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看来欧雅的伤也已经处理完毕,不过她还是在昏迷中。
“你用海妖喉肉的力量,让那个人攻击族人,为什么?”希波克斯发问道。
“一时口快。”海尔温轻松地回答道。
原本是很温柔的海尔温在希波克斯面前总是显出一副不待见的样子,虽然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有些时候也觉得有些过了。
“哼,”希波克斯发出一声冷笑,“你和那些想要战争的北地人一样残暴,我看得出来。”
“少废话,我帮你赢了一把。”海尔温的目光移向了场内,我也才意识到现在擂台才该是我要关注的重点。
所幸,上面还没有什么动静。
两个人仍然沉默地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