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妈妈给我的印象比爸爸更深刻。因为在更早的时期，爸爸就从我的生活中淡去了。
我出生在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中，虽然父母从小就宠着我，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娇生惯养。后来，爸爸的小公司不知为何经营越来越差，最终倒闭并欠下了一大笔外债。他就是在这个时刻消失不见了。
妈妈为了偿还债务，卖掉了自家的别墅，和我一起租房度日。我看着妈妈因为生活的压力而一天天憔悴下去，决定帮她分担重担，但妈妈不准我打工赚钱，而是让我继续上学。就这么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心力交瘁的妈妈在傍晚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永远离开了人世……
我睁开眼睛，默默感受着床铺的温暖与舒适——这种久违的感觉，很容易就会让我想起过去的事。
如此让人痛心疾首却又不得不接受。
如果妈妈真的是自杀，一定也是因为承受不住生活的重压而选择放弃的吧？
那么死于车祸又是怎么回事？抛开警察不谈，为什么身为死亡执行官的辉夜一开始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为什么昨天辉夜丢下这句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事？
疑点太多了，我必须问个清楚。
我翻身下床，洗漱完毕，刚推开房门就看到了坐在客厅中的辉夜。
今天竟然不是在书房里静静呆着，我感到有些意外。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不过能否先缓一缓呢？”辉夜看到我出现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过会我要去医院回收灵魂，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以前是谁老对我摆着一张臭脸让我做好本职工作来着？”
“去，还是不去？”
辉夜对于我的抱怨丝毫不放在眼里，真是让我感到无比扫兴。
“……我去。”
“哈哈哈，那看家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们路上小心~！”
而艾卡的笑声只会让我感觉更加窝火。
如果是去医院的话，一般情况下应该是有人将会在疾病的折磨下死去，辉夜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能改变什么才会如此心安理得地带上我吗？
那可真是糟糕透了，而且我并没有观看别人死亡过程的爱好。
“来，抓住我的手。”
刚走出家门，辉夜就向我伸出了手。被打断思考的我不假思索地握了上去。
辉夜的手很大，而且，好温暖啊。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继续感受，身体就变得轻飘飘的。辉夜拉着我的手腾空而起，笔直地朝着医院的方向前进。微风拂过全身，一片片屋顶从我们脚下离去。
“等……！你在做什么啊！”
“小说中人类飞行的桥段，难道你见的还少吗？”
“这我当然知道！可我今天穿的是裙子！”
我用另一只手狼狈地按住裙摆，不敢往下看，生怕与路上的行人四目相对。
“没事，在这种情况下人类是看不到我们的。”
“……就算这样我还是会在意啊！”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下次提前换好衣服不就行了。”
“那你倒是提前和我说要用飞的啊！”
辉夜又一次无视了我的抱怨，着陆之前再没和我说过话。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抓住这个男人的把柄。
辉夜在医院的房顶上降落，我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走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走廊上只有医生和病人家属的脚步声。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是挂着担忧阴沉的表情。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心中挂念的人并不会很快去世，紧锁的眉头会不会稍稍舒展一点呢？
辉夜推开一间病房的门，和我一起走了进去。空旷的病房中只有一张病床，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静静地躺在床上，床边是一大堆正在运转的医疗仪器。
“……有人在边上吗？”女孩用虚弱的语气说完便睁开了眼睛。她肤色苍白，手脚纤细，唯独眼睛还是晶莹水润的。
“啊！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没事，虽然手术没有失败，但我感觉自己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你们是来接我走的么？”
“……算是吧。”
“呵呵，在濒临死亡的时刻还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关心，我真的好高兴。”女孩无力地摆头看向天花板，“而我却为了向关心我的人隐瞒自己的状况而欺骗了他，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不想让他担心我啊。如果他知道我的病情一定会更加痛苦，那么还不如让他早点忘记我。”女孩闭上了眼睛，眼角似乎有些湿润，“明明已经被别人开导过了，但现在还是会感到有些后悔……”
病房里填满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的内心就像喝了烈酒一样猛烈地翻腾着。
“请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吧！”
“……什么？”
“那个在意你的人的名字！你不能传达到的话语，就让我来替你传达吧！”
女孩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眼泪最终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谢谢你！能在最后的时刻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
我和辉夜在医疗仪器刺耳的警报声中默默地走着，几名步伐匆匆的医生和我们擦肩而过。
“辉夜，你今天带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做这种事吗？”
“你觉得呢？我早就舍弃了人类的情感，安慰即将死去的人也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
辉夜合上了工作日志，并把它放入怀中。
“我倒是觉得你这次的做法相当有人情味呢。如果不带上我这个包袱的话，你就能更快更方便地完成工作了吧？毕竟这么做才符合你的风格。”
“你别再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想观察一下你到底是如何看待死亡的。”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在意吗？关于你母亲的事。”
“……”
“我怕你在知道真相后会变得情绪失控，但如果是现在的话，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冷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先回家吧，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讲清楚的事，而且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辉夜拍了拍我的肩，拉着我的手再次飞向空中。
妈妈的事的确让我很在意，而我现在又多了一件在意的事。
辉夜，为什么你会如此关注我的事情？
“香月，这次不再想着裙子的事了吗？”
“讨、讨厌！不要让我想起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