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很多天的我，似乎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死感到后悔或惋惜过。
与其说自己临死前并没有什么还未实现的愿望，不如说那些愿望从来都没存在过。
独自生活的自己每天都在为了生计烦恼不已，完全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思考其他东西。就算我固执地想下去，得到的答案也一定会让自己的情绪更加低落吧。
“所以你才这么快就适应了现在的新生活吗？”
“嗯，因为现在的生活能确实地让我感觉到自己在好好生活呢。”
我走在街边的人行道上，小心翼翼地避让着往来的行人，艾卡则在脚边从容不迫地跟着我。
“话说回来，艾卡你今天没必要跟来的，由于我的原因，那本《马耳他之鹰》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完吧？”我轻声嘟囔道。
“没事，我说过会帮你的吧？这次跟过来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你不用过意不去啦。”
艾卡一边回答我一边四下张望着，看上去十分轻松惬意，而我却实在是捏了把汗。
“……那为什么不变成人的样子呢？这么交谈很容易被察觉吧？”
“完全不用担心，他们能不能注意到我们的存在都是个问题呢。”艾卡为了证明这一点，故意夸张地在原地腾空翻了个跟头，看得我直抽凉气，“而且，我这样也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过会你就会知道啦。”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过问。
“不过，我还是不想成为辉夜那样的人。”
“为什么？”
“虽然辉夜说要舍弃人类的情感，但我还是想作为一名人类‘活’下去。”我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如果失去了情感，就会变成一具空壳了吧。以后还是专心做好清洁的工作，不再跟着辉夜外出好了。”
如果失去了情感，自己一定又会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度日吧？我真的不愿再回忆起那段时光了。
“话说回来，我们到了哦，葬礼现场。”艾卡提醒我，“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嗯。”我点点头，为了避免与人群接触而远远地观望着。
现场缓缓奏响哀乐，在场的人都在低头默哀或是含泪啜泣，营造出了葬礼现场的固有气氛。如果当他们知道死去的人灵魂已被粉碎，只有一具空壳留在人世，自己的思念与话语无论如何都无法传达过去的时候，又会是什么心情呢？美好的祝愿只不过是在自我满足，还活着的自己为了死去的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诶？！
我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我在想什么？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阴暗的想法？我明明不想变成辉夜那样……
“香月！葬礼已经结束了哦。”
“啊？哦，好的！”
我远远地在人群外绕着圈寻找死者的丈夫，他正在和前来参加葬礼的朋友们打着招呼，微笑下的疲惫与悲伤却是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了的。
我在他脱离人群后才慢慢走近他，他在花坛边坐下，凝视着不远处妻子的遗像，眼神溢满回忆。
“那个……你好！”
男人闻声抬头，他的眼神刚落到我身上就开始微妙地跳动着。
“你是……香月？那个女人的女儿？”
“……嗯，我是。”
“那个女人”应该是在说的我的母亲吧？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才会让他的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突然站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他立刻向我伸出双手，似乎是想抓住我的肩膀摇晃。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难以控制身体躲开他的双手，如果触碰到了我，男人的寿命就会无故缩短，我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这时，艾卡从我的后方冲了出来，呲牙咧嘴地冲他吼了几声。男人由于受到惊吓而停下来，揉了揉额头冷静以后向我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
“……没事，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我连忙低下了头，“妈妈生前好像对你们做了过分的事情，但我并不了解详情，可是这些事情和妈妈的死有很大的关系，我想弄清其中的真相。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过分，不过你可以告诉我吗？”
“你的母亲……她去世了？”
他瞪大了眼睛。
“是的，死于车祸。”
男人的脸上在一瞬间变换着复杂的表情，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长叹：“我明白了，你先在这等一会吧，等葬礼结束送走客人我会告诉你的。”
“嗯，谢谢你。”我深鞠一躬再次致谢，男人又叹了口气，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你和你的母亲很像，不过你应该不会变成像她那样的人吧。”
夕阳西下，我和艾卡缓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微眯着眼，感受脸颊上恰到好处的温度。
周围的一切都过于现实了，总让我产生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话说回来，艾卡你之前说的突发情况，就是指那个吗？”
“嗯，为了不让活着的人类触碰我们，随便吠两声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了。”
“你真的好聪明哦，总觉得你现在的智商已经能超过一般人类了吧？”
“在我的立场上来看，这可并不能算是夸奖的话语。不过我还是要说声谢谢。”
我看向脚边的艾卡，不变成人形的话我根本看不出他现在的表情。
“说话的方式好像还有些别扭？”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会和多少人类有交谈的机会。”艾卡这时也抬起头看向我，“先不说我的事，反倒是你知道了真相以后没有问题么？”
“……我有做过心理准备的啦，不管真相多么残酷，我都——”
要说自己不管怎样都能承受住，那一定是骗人的。
“……香月？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
“没事的艾卡，这不怪你，我只是，眼睛里进了灰尘……”
双腿突然感到无力的我扶着墙跪坐在地，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听指挥地簌簌落下。
“这么多年来，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视线很快就模糊不清，渐渐地连其他感官都逐渐弱化了，艾卡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香月，你振作一点…………辉夜大人！……好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嗯，我知道了……”
我最终还是放弃了与意识斗争，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温暖也从我的脸上褪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