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卡失态的第二天，一如既往打扫房间的我经过客厅时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此时的艾卡正趴在那张专属的小毯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至于我为什么要用“百无聊赖”这个词来形容，还得追溯到昨天——
“艾卡，由于你故意和活着的人类进行无意义的互动，这个星期请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着。”
果不其然，一回到家我们就听到了辉夜仿佛能冻结周围空气的冷冰冰的命令。
“主人真觉得那是无意义的互动吗？”
依然保持人形的艾卡低着头，紧咬自己的嘴唇说道。
“你没有和我争论的余地，同样的话请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辉夜的两句话中都带有“请”字，不过并不是为了增加得到肯定回答的概率。这种情况下使用敬语只会让原句的强硬态度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艾卡也不再说什么，变回小猎犬的样子后绕过辉夜走进了里屋。
总而言之，艾卡被关了为期一周的紧闭。
在这之后，我又被辉夜传唤进了书房。果然我也逃不了要挨骂。
“摆出这种紧张的表情干什么？你是第一次来到书房，还是觉得自己也会被我训斥一顿？”
“……我不会被骂么？”
“所以说，你觉得自己究竟犯了什么过错呢？”
辉夜的语气和刚才相比缓和了许多，这似乎也能说明我并没有犯什么错。
“我不应该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和艾卡出去散步，他失态的时候我也应该提前拦住他……”
“你没有错，这些都是他自找的。”
辉夜利落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低头看了看表上的时间。
“……最近，好像越来越忙了呢。”
等等，我好像忘记加上主语了，这句话听上去会不会就像是一个成天游手好闲的清洁工正在向上司抱怨自己的工作量过于繁重？
啊啊啊，我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你倒是难得一次猜到了我想说的事呢。”
“诶？难道你真的想减少我的工作量吗？”
“……”
辉夜脸上的表情微妙地僵硬了一些，慢慢逼近的寒气使我赶快从自己的妄想中脱离出来。
“等等，刚才是开玩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寒气停止了。
“难道还是因为那两个帮派的事情吗？”
寒气消散了。
“嗯，是啊。”辉夜莫名强调了两次，“他们的动作更大了，似乎都不满足于暗地里斗争，光天化日之下在街头也会发生流血事件。拜他们所赐，我的工作量正在不断增加。”
“所以呆在家里的时间就变得越来越少了吗？”
“嗯，我想之后会更少。”辉夜捧着工作日志站了起来，“虽然不需要那么神经质，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替我监视好艾卡的一举一动，至少这个星期别让他再出门了。”
“……嗯，我知道了。”
辉夜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那就这样吧，我就不问你为什么回答得这么爽快了。”
他穿过客厅，走进玄关，披上黑色的大衣。
“我出门了。”
“嗯，路上小心。”
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对白，只是少了一人的参与。
艾卡埋在书本中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就和艾莉卡说的一样，一旦接近真相，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在无形中破坏。
回忆到这里，我摇了摇头。我不认为辉夜与艾卡之间的关系就会这样土崩瓦解。
如果艾卡不愿与辉夜说话，至少还是会和我聊两句吧？
我轻轻地坐在了沙发上。
“……艾卡？”
他微微抖动着耳朵，似乎是承认了我的存在。
“最近在看什么书呢？”
“《教父》。”
为什么偏偏是黑道小说……
“香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艾卡伸出前爪翻过一页，“那个被我吼的男人，就是我五十多年前的主人。”
“……”
困扰我多天的一件事，被当事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笔带过。
确认了真相的我没有变得兴奋，也没有如释重负，堵在胸口的石头反而更加沉重。
既然艾卡自己说了出来，那就代表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会轻易破裂，那我是不是还能追问下去？
“为什么你会那么生气？前主人对你做了什么？”
“……”
意料之中的沉默。
“我不知道前主人对你做了什么无法原谅的事，但你为什么还要主动去找他？难道是为了报仇吗？”
但是以我们现在的身份而言，报复还活着的人是极端危险的禁止选项。
艾卡的行为与表现自相矛盾了。
“……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为了报仇。”艾卡合上书本，就地趴在毯子上，“主人赐予我们不愁家与食物的生活，那么我们就要对主人保证绝对的忠诚。即使主人做了过分的事，我们也不能先于主人产生背叛的念头。我们犬类就是因为能够长期遵守如此的准则才能在人类的心中占据不可动摇的位置，不是吗？”
艾卡无奈的叹息为此次对话画上句号。我攥紧裤子大腿处的布料，再次陷入了思考。
知晓一切的辉夜宁可惩罚艾卡也不愿主动为其排忧解难。艾莉卡虽然不明真相却还是说出了那样的借口。而我一样不断避免触及真相，只是为了曾经自己经历的意外不会在艾卡身上重蹈覆辙。就连艾卡自己也在以奇怪的理由强行说服自己。
比起不顾一切地解决事件，所有人都更倾向于维持安稳的现状。挡风的墙堆砌得越高，定时炸弹爆炸时造成的损失也就越多，他们一定比我更加了解这一点。
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我给自己下定决心，即使没有任何行动能力，光凭冲劲也要找到所谓的突破口。
如果没有行动力，那就先从话语开始吧。
“艾卡，虽然你努力想要让自己更接近于人类，但还是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呢。”
小猎犬摇晃着自己的尾巴，说话的音调也轻快了不少。
“关于这一点，你们也都差不多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