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星期并没有想象中的如此难熬。
艾卡和往常一样整天整天地趴在客厅看书，只是和辉夜之间的交流少了很多。辉夜频繁外出，不用说是艾卡，和我都很少有接触了。
反而是我在这个星期里做了不少多余的蠢事。
“那个……艾卡？”
“嗯？有事吗？”
“最近总是窝在家里看书，会不会觉得无聊呢？”
“不会啊，反正我原来也不怎么出门。”
艾卡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我准备了一些能让你不那么无聊的东西……”
他罕见地抬头看向这里，但什么都没说。果然还在因为被关禁闭的事情生气吧？
“就是这个！”
然后，两人理所当然陷入沉默。
艾卡抽动着鼻子，良久才开口：“你手上拿的是——玩具骨头？”
“……对啊，你喜欢么？”
“且不说我喜不喜欢，为什么是玩具骨头呢？”
“狗难道不是喜欢骨头的吗？还是说，比起犬类，你更希望被当成人类看待？”
“也不是这方面的问题。我好歹保持这样的形态生活了五十多年，从心理年龄来看怎么都不可能还是个小孩子吧？玩具怎么可能让我产生兴趣？”
“说的也是哦……”
“唉，看在你的好意，我还是收下吧，谢谢你。”
艾卡踱步过来叼走骨头后再次钻进书海，尴尬的我决定快速离开这里。
“顺便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好了。”艾卡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学会思考以后，追求上进、吸收对自己有用的知识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我还是认为狗与人之间有很多区别。我啊，虽然总是在模仿人类的行为，但仍然希望自己能被当成一条普通的狗来看待——不过不是以这种方法。”
“……结果被这样教训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和往常一样站在辉夜的书房里汇报情况。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仆人唉声叹气地向我汇报工作。另外，想要得到安慰的话建议你去找别人，当然前提是你什么错误都没有。”
辉夜躺在宽大的椅子上，右手举着一本小巧的书，左手捏着银色的发梢——话说回来，我早就想问了，那头漂亮的银发是染的吗？
“这两天外出工作的时间明显减少了吧。”
“是啊，两个帮派的动作突然少了很多，大概是在为最后的决战养精蓄锐。难得有空闲的时间，我真想好好休息呢。”
辉夜的眉宇间舒展了许多，看来也是相当厌烦天天都会出现的血腥场面。
“对了，一个星期已经过去，你也不用继续监视艾卡的行动，这两天可以好好放松放松自己。”
“是吗？如果和平常一样带着艾卡随意出门散步，发生什么我可不管。”
“不会发生什么的，至少这几天不会。”
这句话显然不是辉夜会随口说出的，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明明与艾卡一起相处的时间最久，明明了解艾卡的一切，却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我紧紧抓着衣袖，恼火的情绪一点点在心中萌发。
辉夜瞟了我一眼，缓缓开口道：“帮我泡杯咖啡吧，我会稍微说点什么的。”
我一愣，旋即赌气似的快步走出了书房，麻利地准备好一杯咖啡又折了回来。
“谢谢你，如果平时也有这么高的效率我会更开心呢。”
“我一直都这么有效率！”
“嘛，这个问题暂且不谈，你应该更想知道关于艾卡的事情吧？”辉夜收起挖苦的微笑，“特别是他的过去。”
“如果你继续调查下去，必然会在无形之中破坏大家之间的关系。”
艾莉卡小姐的忠告不合时宜地在我耳边响起，但我还是攥紧了拳头，用力点了点头。
“……那就先从那个路人讲起吧。”辉夜优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我想你也应该心里有数，他就是艾卡的前主人。名字的话，是叫松真没错吧。”
“果然是这样么……”
“话说回来，见过一次面的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嗯……有着与外貌年龄不符合的身体素质，性格看上去也相当成熟。对了，我接近他的时候，他还突然把右手举过头顶又缓缓放下，那应该不是在和我打招呼吧？”
在我看来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
“你不觉得奇怪吗，萍水相逢的路人带给自己那么多深刻的印象。”
“诶？”
“还有你在意的那个动作，的确不是在和你打招呼，不过也可以说是在和其他人打招呼呢——虽然对于手下用打招呼这个词有点奇怪就是了。”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如果你看到的是另一种手势，下一秒可能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射过来哦。”
“……”
“那个男人之所以会给你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都是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严格要求的结果。”
“难道说……”
“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和生活环境，不得不从小开始强迫自己理解并接受种种残酷的现实，多年来经历无数被腥风血雨笼罩的修罗场，最终屹立于让普通人不寒而栗的巅峰——这就是最近给我带来重重麻烦的罪魁祸首之一，现役黑道老大松真的人生。唔，这种说法总感觉是在过分夸耀黑帮呢。”
这个事实对我造成的冲击非同小可，脑袋一阵晕眩的同时也让我想明白了几件事。
因为是黑道，所以面对突发情况也能面不改色冷静沉着地应对。
因为是黑道，所以活动范围内的行人屈指可数。
因为是黑道，所以艾卡偏偏在这段时间里发现了他。
因为是黑道，所以在养精蓄锐的日子里放任艾卡也不会再次找到他而发生意外。
“松真和艾卡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然而艾卡就是被这样的一个小孩子抛弃在了荒郊野岭，忠诚的本能驱使他跋山涉水回到故乡，却正好赶上了黑帮的火拼现场，最终死在了枪林弹雨之下。”
辉夜省略了很多细节，看来还是不打算让我做些什么。
“虽然黑道不会对我们这样的存在造成什么威胁，但尽量不要去惹什么麻烦哦。如果引起他们的注意四处找你，可能反而会给一般群众带来麻烦呢。”
“最应该帮助艾卡的，难道不是你吗？你不是他的主人吗？”
辉夜缓缓把咖啡杯放在桌上，用深邃的眼神看向我。
“就因为我现在是他的主人，所以才什么都不能做啊。”
“……真是毫无道理！”
“你觉得这是毫无道理吗？艾卡虽然和人越来越像，但他还是希望被当成一条普通的狗来看待。再加上他固执的个性，一定会遵循犬类不成文的原则无条件服从于身为主人的我。如果我下令不准让他接近前主人，他就会真的这么做，并把不甘与怨恨深埋于心——你觉得这么做就是最好的吗？”
“我……”
“这是艾卡自己的事，他也愿意靠自己的爪子与牙齿来解决，所以我既不会帮助他，也不会阻拦他。就算一直没有进展，从结果来看也比我们出手要好吧。”
辉夜的语气和眼神都是极其认真的，没有一丝讥讽或是无奈掺杂其中。而我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我一言不发地收起杯碟，连一句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书房。
并不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是没必要再说些什么。
虽然这话由我自己来说不太合适，但是大家之前在帮助我的时候都相当热心，却对于艾卡的事不断地寻找借口，这么做太奇怪了。
那么我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帮助艾卡。
至于理由，虽然是一条宠物犬，但他也是我不可或缺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