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星空之下（4）
苏雨泽感受着偶有颠簸的路段上的车子震动，目光随着窗外的夜景缓缓移动着。其实来的时候苏雨泽并没有觉得路段有颠簸，而回去的时候大概是心烦吧，一点点细微的抖动他都会觉得敏感，好像带动着心里某个地方一起震颤。
其实也没什么夜景，只是因为山顶海拔够高，一眼下去能看到远处的灯火，散散漫漫像是星光，闪烁出一些别样的情绪。
心里的无名火也渐渐开始消退——或许是在消退吧，可总有那点火种余烬一般的东西无论如何消褪不去。他扭头看了看琴可可的侧颜，想说点什么，却又在出口的那一刹那咽了下去。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似乎说些什么都是多余的。
琴可可的眸子看着道路前方，状似波澜不惊里平淡如水。她一边摆弄着方向盘一边轻轻地深呼吸，眼睛一眨一眨的，偶尔有道目光瞟到苏雨泽这边，又匆匆移开。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说：“烦死了，这种男人。”
“我只是烦，真他妈烦。”
又是这样，琴可可只是烦，她只是烦。
“可是我也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是个什么人的，他就是这种人，我也没什么办法。我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的。”
你在撒谎啊，你的演技呢？你现在很狼狈很拙劣好不好？你这个样子很傻的好不好？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不好？
“妈的，我本来就……本来就没对他有什么期望！”琴可可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决然，又像是不甘。她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猛地向前冲去，宛如狂奔的犀牛。
“凭什么啊！我明明都想原谅你了，你凭什么啊？你什么意思啊?”她一边狠打方向盘一边说着，眼睛里像是闪烁着星光——那大概是泪花，“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这种男人，你他妈的去死啊！滚啊！滚出我的生活啊！”
苏雨泽坐在她身边，看着车窗外被高速拉得模糊的影子，心想这丫头开起车来真是可怕。
就像电影里面那样，女孩将油门踩到底，于是汽车在夜里无人的公路上狂奔，好像这样就可以甩掉一切，将过去都甩得远远的。
夜空里回荡着琴可可的声音，空空荡荡，居然有回响。
“滚啊——滚啊——啊——啊。”
然而你只是徒劳，你只是挣扎，因为你永远甩不掉那个残酷的现实。所以苏雨泽想他们应该需要一台永远跑不完油的汽车，这样就可以无限地，无限地往前开，将一切都甩得远远的，直到世界尽头为止。
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跑不完油的车，所以最终车子还是得停下，现实仍然会追上你，就像影子那样无法甩脱。
你挣扎过了，现实追上来了，你其实还可以再跑的，可你已经太累太累了。
随着油门松开，汽车渐渐慢了下来，琴可可低声说，声音飘飘忽忽：“可是……他是我爸爸，我已经决定过了，原谅他……不，是我的仁慈。”
苏雨泽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
什么叫“可是他是我爸爸”？
他是你爸爸又怎样啊？你这样子很不对啊，你不是叫他死老头子么？你不是从来都不理他的么？这种时候为什么……为什么你还站在他那边啊？
可苏雨泽其实没什么发言权的，他只是个外人，只是个看戏的家伙。谁又知道琴可可和她老爸关系究竟如何呢？谁又知道她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可是心里的无名火怎么也燃烧不殆尽，总有微微的余热令他烦火。
只是因为这个男人打破了他对父亲的憧憬。
他想象里的父亲应该是伟岸的，如同山岳一般的。应该威严，说一不二，也应该温柔。可为什么……为什么琴可可的父亲是这样的？
而且那男人还是故意的，他还在笑！
“你知不知道啊，他是故意的，他在笑，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啊！”苏雨泽忽的有些激动，“妈的，这次来为了什么啊？他凭什么，凭什么啊？”
苏雨泽不该这样的，他应该冷静的，他少有的怒火中烧难以遏制。平时里激动的是琴可可，而这次却是他，这不合乎常理。
苏雨泽咬了咬牙：“这种人你为什么要来见他啊？回去，以后别再和他往来了，一刀两断OK？他会伤害你，你别任性了OK？”
“不是我任性，我只是……答应了老咪。”琴可可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轻声说。
“我，我也答应了你，答应了妈妈，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累。累得好想现在就回去睡一觉。”琴可可转过头来，随着那一抹酒红色的挑染微微荡起，那双瑰丽的眸子里，有清亮的液体在旋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现实追了上来，可你已经太累太累，累得再也没有心去逃跑了。
“苏儿，我们回去吧。”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