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裂痕（7）
“是啊，还挺好的，”苏雨泽说着别过眼去，也看着桌面，“但是有些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像有个小爪子，轻轻地挠啊挠的……”
这么说着，他又觉得胸口那种一抽一抽的感觉回来了，当真像是有一只小爪子在里面挠，一跳一跳的。
他心里问自己说你怎么了啊？你又不是真的要泡阿紫，你只是顺势就做了她的助手而已啊，仅此而已不是么？
过了良久，琴可可才问他：“是不是觉得……会想要喘气，好让心里凉一点？”
琴可可声音很轻，细若蚊蝇，但苏雨泽听得清清楚楚。
“是啊，会有点，心里有那么点热，”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心里想着说琴妹你真是我肚里蛔虫。
琴可可却或有意或无意地看向了一边：“我知道的啊……”
是的，琴妹的形容并没有错，他很想要喘气，大口大口吸入冰凉的空气……好让心里凉一点。
“洛芷嫣其实真的是个小女孩，安安静静的，每天把自己锁在写字楼里写小说，宅得很，比你还宅。”
“我其实不宅的……”琴可可想说点什么，又匆匆止住了。
“我觉得她只是个孤单的小孩，没什么朋友，所以才那么文艺那么中二。之前说她开挂，说她有权有势有背景，但相处了这么久，对我而言，她真的就只是很普通的小女孩而已。”苏雨泽说，“我一大早去她那里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梳妆打扮，穿个小睡裙就跑出来了，听说她的房间也是因为我来了才整理的。”
“哦……”
“后来她说要给我划个小房间，给我休息，说以后如果我当她的助手就可以睡那个小房间。”
“是嘛……”琴可可缩了缩身子，“她还真是看得起你啊……”
不知为何苏雨泽突然很想把那些和洛芷嫣在一起的小细节都说给琴妹听，或许是心里压抑太久，或许是除了琴妹无人可说。他突然间文思如泉涌，说话滔滔不绝。
其实这几天他都被与琴妹闹的小别扭困扰着，没有闲工夫去想那个孤单的小女孩，现在他和琴妹和好了，这些憋在胸口的事情都一次性爆发了出来。他又想起那个顶着一张夸张太阳帽的白裙女孩儿了。
其实早在琴妹提起他初次去洛芷嫣工作室的那个下午的时候他就觉得心头有个小东西微微震动了一下。
那一次震动一直传到他的心底里。
他连条哥都未曾告诉过这么多，他想说其实我只会把这些东西说给一个人听，只是你一个人而已。他真想按着琴可可的肩膀将心里的一切都吐干净，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他能如此吐露心扉。
他心里说其实有很多话我一直憋着憋着没人说，想和你说你却生我的气，有些话我真的只能对你说你知道么？
“那时候我觉得她真是够文艺的啊……每天在那样一个小房间里看云卷云舒的。可是后来我还是觉得她太孤单，总是独自一人，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想一想我就突然明白她为什么她那么文艺了。”
琴可可像是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你不明白的么？”苏雨泽觉得很奇怪，琴可可经历过文艺期，应该是最明白的。
“我为什么要明白？”
“进她的门之前我超紧张的，手都不知道放在那里，心里一直在想我该说什么，想如果她开挂我该怎么办。说实话听到她是叫我做她的助手我有那么点失落，可是我走的时候我觉得她好孤单啊，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一个人。”苏雨泽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终于长吁一口气停下来。
“然后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雨泽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洛芷嫣的小吊坠：“阿紫托我吧这个吊坠送你，上次我就想给你的但是你没给我机会。我说……要不要改天一起去她那里看看？她跟我说很想和你做朋友。”
他没意识到琴可可突然噤了声，也没发觉到空气中的压抑正在凝结，宛如暴雨前的天空，乌云压境。
“这关我什么事啊？”琴可可接过吊坠，用力攥在手心里，咬了咬嘴唇，“最近烦得很，不想去。”
“她真的是个挺孤单的小女孩，真的……”
“烦死了！”琴可可突然像一只发怒的猫儿，“她孤单关我屁事啊！你叽叽歪歪的烦不烦？大老爷们儿的这么啰嗦！”
苏雨泽心里说我是看你是琴可可才对你说这些的……换做其他人我半个字都不会提。
“别那么小孩子气啊……我答应了她要让你俩做朋友的，而且你们不是舍友么？”他声音有些弱，眸子却狠狠地盯着琴妹，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恼羞成怒也好，娇蛮无理也罢，看出什么都行，可是他怎么也看不懂。
你究竟怎么了啊……你发火撒娇提条件都可以的，你蛮横不讲道理也没关系……可是你到底怎么啊？你在想些什么……我不明白啊？苏雨泽觉得心里难受起来，他不懂琴可可了，曾经他以为自己能顺口就接上琴可可的任何一句话，如今的现实却像是伸手去捉蝴蝶，它偏偏从你的指缝间飘飘悠悠地溜走。
他甚至有些后悔说了这句话，觉得血管里的温度正在渐渐流走。他想尝试着保留一些温度的……可这时候琴妹的脸色已经变了。
“你真他妈的烦。”琴可可低声说，站起身来。她的头低着，刘海遮住了表情。
可苏雨泽能感觉到的，山崩的前兆，暴雨的前兆，浓郁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琴妹你别那么小孩子气啊……”
“琴……”他刚想说。
“哐！”琴可可的拳头砸在玻璃桌面上，杯子应声而倒，柠檬水流了一桌子。
什么东西在刹那间崩碎了，崩碎了五秒的沉默，崩碎了刚刚恢复的关系，崩碎了某面看不见的镜子，某条不为人知的小路，牵着的两只手，一些琐碎的低语，嘻嘻闹闹的过去。全部崩碎，宛如山崩，势不可挡。
“你说我小孩子气？”琴可可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我就小孩子气了你怎么着？老娘我就小孩子气了，可以了吧？”
琴可可愣愣地看着琴可可，说不出话来。他再一次觉得心里空了，正如那天晚上的无力，甚至连回应琴可可的话都做不到。
原以为琴妹不会在意的，原以为可以像以前那样好的。他心里说你怎么了啊？我们不是和好了么？你在想些什么……我都不明白啊！
琴可可没有再说话，咬咬牙扭过头去。
“琴妹你等一下……”苏雨泽伸出手。
妈的又要像那个晚上一样了？她又跑了？然后……你们又抬头仿佛不见？又或者……以后连朋友都不是了？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一些你都不知道的理由……你就失去了这个朋友？
就像是小说剧本里总会出现的转折那样，就在苏雨泽将要拉住琴可可的时候，琴可可的巴掌重重地拍在了他的手腕上，打开了他的手。
我不是有意的，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重蹈覆辙。
其实也许他明白原因的，或许他真的明白。
或许他们的关系就像是一张揉皱的纸，可以展平可以铺开，可是……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了。
可是他不要那样……他绝不允许那样！
有什么力量驱动着他下意识伸出了空出来的右手，牢牢地攥住了琴可可的手腕。
琴可可回过头来，眸子里的光他看不懂。他奋力去看了，眼睛瞪得像是铜铃那样，可他只看见一片空白。
你到底……怎么了？他心里问。
琴可可冷冷地看了他几秒钟，目光像是针刺那样扎得他生疼。随即琴可可伸出空着的一只手，狠狠的掐在了苏雨泽的右手手腕上。
那一瞬间苏雨泽犹豫了，并不单纯的因为手腕的剧痛。
可就那么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手松了。他不想的，可是……手松了，甚至没有挽回的余地。
“骗子。”琴可可低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