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花不住怨花飞。向南园、情绪依依。”
春去春又来,花飞花自落。终究是难以挽留,令人幽怨。
是啊,采薇终随她的姨母离开了。
是穿着我曾经贴身着过的那件白袍,挂着泪痕离开的。
此时我手中握着的是她末了送给我的一块刻着“北宫”字样的燕形玉佩。
上面依稀尤能感触到曾属于采薇的气息和温度。
我想,我永世都不会忘记今夜有个叫采薇的小姑娘哽咽着一字一句对我重复着“苏大哥,我喜欢你”的誓言。
我想,我更永世不会忘记今夜有个叫采薇的小姑娘临离开我前那依依不舍,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的动人模样。
所以说,留花不住,到底是曾用心真切地挽留过吗?
说不得,亦不好说。
只能说,留花不住,又岂能怨得了花飞?
可叹。不是不留,亦不是不愿留。而是不能留啊。
我面溪负手而立,抬目望着天边月幽幽长叹。
而背后则是火光月光交映,人影马影窜动。当然,更有刀刃出鞘箭矢搭弓的响动。
“那前面溪边的女子,敢问是何人?
若是高人侠士,吾等有要事在身,倘冲撞了尊驾休息亦实无心之举。若是闲杂人等此地不安全,还请速速退散。”
说话人的声音低沉雄厚,一字一字吐出于口时,溪水面竟随之言语频次皱起道道波纹。
果然是个内力深厚的高手,一张嘴问话便给我立了这下马威。
而对于我这不会分毫武功的人来说,听他说话竟颇感到些口干心悸。
这男子口中的“溪边女子”,自然是指本侯爷了。
因为…此时我尚穿着那件墨绿长裙。
我真不是没管采薇要求过我俩应当互换回衣裳穿。
可采薇说…
我这件长裙对她太大,很不合身。
且我穿女孩的裙子的模样…能令人生出一种想扑倒我的欲念?
而我的白袍就是我主动送她的定情信物…她穿上我的贴身衣物此后就能时时感受到我浓浓的爱意?
啊,看看,这说的都是甚么虎狼之词啊。
其实再想想身子后面人对我的震慑之词,也难怪的。
毕竟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好时节。现在正是这样一个静谧的…秋夜。
且但凡对阵过沙场,皆知最怕遇到的敌将大概是如斯三类人:道人、僧侣、女人。
原因无他,寻常对阵敌人那里怎么会出现求仙问道和静思参禅的为将呢?
而女人就更不须说。女人体力先天不如男人,一般更不会领军参战。
事处反常必有因。这三类人若忽然出现于沙场,恐皆是身怀绝技很难对付的,是真真需要打起万分精神来认真对待。
而我此时的一袭女装,很可能就会被误认为是一个拦路劫杀他们的“女豪杰”?
倘或再遇到些个胆儿小的。这黑灯瞎火的大晚上,溪水边背对着个“女人”,怕真还会被误以为是个…女妖?
不过这真不是我故意负手背对着他们装大尾巴狼,而是本侯爷…现在可是他娘的女装!
银狐面具还落在先前的村子里…
着实是自己的这张美人容面,还穿着女装…怎好直接面对他们啊。
唉,我深吸口气,缓缓转过身子。
但见夜色中有约莫百余骑军皆乌帽青衣黑靴打扮,单手持着火把,并亮出各类兵刃弩弓正严阵以待静候着我的下一个动作。
嗯,还真的是他们…
不受国朝三衙辖制,直属小混蛋儿官家的皇城司亲从是也。
我天水帝国之兵卒乃由禁军、厢兵、乡兵构成。且以强干弱枝,内外相维为根本建兵原则。
禁军,乃国之精锐。其最精锐的殿前军驻守京城皇都,其余侍卫亲军则分散驻防各州要地。
厢兵,乃地方常备军,算是各州府的杂牌兵。
乡兵,则是地方之民兵,为担负各地州县修城、运粮、捕盗之任。
如此实力悬殊的建军意图,其根本自然便是旨在防患各地背叛朝廷,发生兵祸叛乱。
试想各地均知京城兵力最盛,地方州府何人还敢以自家性命来试试官家的天子剑?
而若京城有变,各地驻扎之侍卫亲军更会合兵入京勤王平叛。
此便是内外相制,无轻重之患的内外相维了。
现如今我朝之兵马统共有一百十三万二千,禁军马步则为五十九万三千。
然从这禁军中选出的龙雀卫和皇城司亲从却分别仅仅有区区四千和两千之人数,何也?
没错,实因这龙、皇二新军乃我朝禁军精锐中选拔出的精锐。人数或可以再增多,但的确没必要。因为,宁缺毋滥。
所以说实话,看到目前这百余骑皇城司的亲从,心中若说不感动那的确是假话鬼扯。
皇城司亲从不比龙雀卫。那四千龙雀卫虽是禁军殿前军真正的王牌,却只是固定守御于皇宫四门。
而皇城司者,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也。
可以这样说,皇城司亲从便是小混蛋儿官家贴身保命的护身符和俯瞰天下的慧目。
虽由历代皇帝最信任的内侍作该司的大总管,却亦只能算是代天子掌管。
须知这皇城司从选拔亲从的第一要义便是此生只对官家一人保持绝对忠诚!
该司或选功臣遗孤或选勋贵子弟或充宗亲旁支以为亲从。
其皆是从小便大力培养的,不仅多有家传功夫,个个还高傲的厉害。
大概除了官家本人,在百官臣子里头也只我这等真正在国朝有勋功爵位在身的公侯,这些人见了才会给几分薄面吧。
旁的官员便真着了那紫袍、佩上了金鱼袋,恐这些人亦是不大会能放在眼里的。
想来兵额仅两千的皇城司亲从不仅为拱卫皇帝的最后一道屏障。还要混迹于皇宫京城、天下各州,甚至北方敌境为官家探查情报,是真真人数稀缺的紧。
而我这里一下子便出来了百余骑,官家必是从自己贴身护卫处调拨出来的。
也就是说,小混蛋儿官家不顾自己安危,反把自己的保命符送到了身为臣子的我这儿……
不由心中大为感动。
只得提着嗓子对着面前黑压压的百余骑亲从仿着那女子音娇声喊道:“翠浓山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