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闹竹居士

作者:拾光zz 更新时间:2021/1/17 17:57:46 字数:3345

无论你将面对的是什么,请相信,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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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为少见的,提恩有些畏缩地在已经可以算得上熟悉的深色大门外左右徘徊,却迟迟不能踏出上前叫门的那一道脚步。

头顶的圆顶小帽因为赶路过急而显得有些偏歪,折起来的边檐略微遮挡住了一只墨绿色眼睛视线。有些忐忑地咬着大拇指上修长的指甲,提恩清楚自己这次是真的把事情搞砸了。

想想就算真的硬着头皮不去见他,门内那位神通广大之人应该也早已从其他渠道得知了自己那足以让整个家族都为之蒙羞的行为,犹豫了足足半个小时后,提恩才终于一咬牙,迈开一双长腿几步就冲到了涂漆大门上挂着的拳头大的铜环边,举起的手悬滞了两秒,然后又抓起门环狠狠拍下。

不出一会儿,便有家中下人将紧闭得严丝合缝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并从中张望了一眼,在看到门外人的容貌后忙不迭地又将门推开,一边接过远道归来的小少爷手中刚摘下的小帽,一边低头哈腰地在其身旁一侧引着提恩进了里院。

偌大王城之中,谁又能想到繁华喧嚷的街道间却坐落着这么一座鸟语花香的小院。虽然已是深秋,从南方诸国引进的名贵花草却仍能绽放出不多不少的绿意。青紫色蜷曲的老藤蔓上,有许多黑色彩色白色的小鸟正喁喁环绕在来人的身边。

踩过一段卵石铺就的娥婉小路,低头避过如拥抱着的恋人一样弯着腰肢斜靠在一起的两簇绿竹,一墙之隔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潮声仿佛突然远去,耳边只剩下了嶙峋怪石孔中不急不缓流淌出的淅沥清泉。进门之前本还是忐忑不安的男人微微耸动了几下自己的鼻尖,闻着空气中甘甜的泉水,也感觉心绪奇妙地宁静了下来。

层层竹林中,一叠茅草盖着一圈竹排搭成的小屋出现在了一行两人面前。停留在原地微微躬身,在院外便代替了下人相迎来客的白发青衣管家沉默地站在小屋外扎成一圈的竹栏边,只留下了提恩一人独自继续向前。

穿过竹栏围出的院中小院,缓步靠近一整块不知名木材打磨成的门板,提恩仰起脸,看见盖着茅草的檐角下正居着一窝黑色的待哺雏鸟,也不知道它们的母亲现在正在哪里为它的孩子们觅食。轻轻扣响了门扉,在外一向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男人此时却只是用双手束在袖中,静静等候着屋内传来入门的准许。

良久,有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提恩恭敬地答应了一声后,便微微低着头推开了其实并没有任何锁栓的木门。

从门檐下穿过,在不大的小屋内却几乎没能看见什么旁的家具摆设,只是在左手边陈着一台铺着纸宣的竹桌,和右手边置了一张搭着草席的竹床:正有位一头花白长发像是峭壁上的积雪一样一直埋至了胸口的老人盘膝坐在上面。在老人两脚上正胡乱裹着双起了线头的粗棉白袜,腿上则穿着条有些泛青的浅蓝麻裤;身上套了件一看用料就不怎么细腻的皱巴巴的布衣,一双埋在满头华发中几乎分辨不出来的豆大白瞳正自微阖,只余一线精光从那两条未彻底合拢的眸缝中透出;整个身体背靠在身后竹墙上,如在假寐养神。

提恩老老实实地将双手于小腹前握在一起,并未敢贸然出声打扰老人。老人也仿若没有看见这个远道归来的不知第几重重孙,就那样靠躺在有些斑驳痕迹的竹墙上,双眼如睁似闭。

窗外传来骤然放大了的雏鸟叫声,里面还夹杂有一道更为清脆婉转的鸟啼,想是那不知道离家多远的母鸟终于归了巢。老人一双细线似的纯白眼睛缓缓睁开,有点点瞳光射向身前男子,双目精润,望过去时竟仿佛有粼粼湖波正在其中流转。

“居士,”提恩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稍变,只是深深地弯下了腰,“不肖子孙,特来领罪。”

短暂的沉默,老人一双干枯薄唇微微蠕动,却并无任何声音从中传出。

“……”

“前半程…本是一切顺利,”上次拜访时已有了经验,这次便知道如何交流的家中晚辈恭谨答道,“后来不知是被发现还是有所防备,那位于路中暗留迷草,孙儿…不察中招。”

老人一双泛着白光的眼瞳直勾勾地盯向床前正看似恭崇地低头笔直站立着的重孙,眼球中荧光流动,过了许久才开口,却又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

“孙儿…也不知为何。”露出了有些迷茫的表情,提恩仍然低垂着的眼角不自觉地向右上方偏斜了一点,“虽然当时神智已不清醒,但孙儿应当是确实感觉到那位已经将剑逼至了孙儿的面前,睁开眼时却不知为何什么都没有发生。”

“……?”

“是…”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提恩盯着自己的脚面老实回答道,“孙儿当时心智已经为那位气势所夺,又稀里糊涂地刚逃过一劫,未及细想,便…慌张地跑了回来。”

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渐渐消弱的鸟鸣响起在耳边,想来是檐下那一窝雏鸟终于吃得差不多饱了,便开始想要午觉。老人这次对眼前重孙的回话却并未再有任何反应,一双闪着流光的眼眸也不再看向身前之人,反倒是微微扬起,仿佛正细细端详着屋顶上的细梁。

等待之后却仍未得到进一步回应,知道此次谈话到这里就算结束了的年轻男性再次恭谨地鞠躬,然后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屋内,缓缓合上了本就关不严实的房门。

转过身,看向屋外在这深秋中却仍然神奇地保持了青翠的小竹林,和林边站着的从始至终未变换过一次姿势的老管家,提恩几步便穿过了屋旁的小院;于微微点头示意后,跟在不发一言的老管家背后缓缓步出了里院。

一直走到了内外院落的交口,街上喧闹的人声才突然复归至耳边。一路上一句话都未曾说过,满脸褶皱的老管家只是在院落门口停下身,目送着提恩独自继续向外行去。

就在这位重孙快要消失在老管家眼中时,他却突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

“少少爷无需多虑,居士知晓此差不易,并未曾有过怪罪于你。”

略带惊讶地停下了步伐,提恩却并未转身,只是沉默着侧身抱拳点了一下,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踏出了管家的视线;跟着从迎来的下人手中接过圆帽,埋着头就这样步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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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视线内的背影消失,微微佝偻着后背的老年男性才缓缓转过身来。袖着双手一路走过卵石小道两边姹紫嫣红的花草,又跨过粼粼泉流上架着的青石小桥,再穿过清风习习中繁茂枝叶正飒飒作响的碧绿竹林,最后,老管家终于回到了那间其貌不扬的小小竹屋斑驳门前。

并未急着进屋,鸡皮鹤发的老人仰起头,望向屋檐下已经彻底在这里安了家的一窝黑色小鸟。显得有些吃力地取过屋旁靠着的竹梯,肩膀瘦削的老管家颤颤巍巍地就爬了上去。

已经苍老得几乎没什么神采的眸子内映照出了一窝正安静睡着的黑羽雏鸟,其中有一两只还睁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到这突然出现在窝旁的花白脑袋也不害怕,只是继续好奇地张望着这个在母亲不在时一连许多天都在喂养它们的老家伙。黑羽白尾的成鸟则正缩着双脚窝在宝宝们旁边一侧休憩,听到这早已熟悉的人声也并未有丝毫要起来动弹的迹象。

费力地维持着脚下平衡,老管家从竹梯上撒开一只手,接着小心翼翼地探向了鸟窝中。一直闭目养神的鸟妈妈半睁开一只眼,瞥了瞥身旁那张布满了褐色暗纹的枯卷手掌,却并没有进行什么更多的动作。

小心翼翼地从竹梯上爬下,有点喘气着将梯子再抱回原处,苍老的仆人用一只手握着母鸟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小小纸卷,另一只手同时缓缓推开了竹屋的小门。

屋内正飘着点点微不可察的清淡香烟。老人蹒跚着靠近竹床,吃力地抬起一只腿横着侧压了上去,然后才支撑起另外半张身子也整个爬上了床面。仿佛长舒了一口气似的锤了锤穿着深色棉裤的老腿,又扫过两眼握在手中只写了短短几行字的纸卷,老管家就这样用两腿盘在床上,举目望向屋顶的横梁,嘴里也不知道在跟着谁轻声嘟囔。

“居然已至化境了么…看来那老东西之前的情报有误啊。”

又扫了一眼正摊开在腿上的白纸,老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图拜那小家伙死了,那个老不死的老家伙也死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得到我…他倒好,说去就去,连最后是死在谁手上都不明不白的,居然还对外落了个酗酒而亡的名头,呵,呵呵…”好像真的感到很可笑似的,老人解气般地一连笑出了好几声,“…如果那是真的倒还好了,也算是最适合他的死法。”

呼了口气,老人向后仰躺在藤条简单编织而就的草枕上,耷拉着眼皮望向对面桌上铺着,只写了一半的纸面,“也不知道最适合我的死法是什么,就是像这样躺着么?呵,呵呵。”

又很开心似的笑了两声,老人才仿佛终于想起了那个刚刚从这间小屋中离开的重孙。再一次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宣纸旁正燃烧着不知名小草,虽然稀薄但却一直往外散发着淡淡香烟的檀炉,老人于干瘦的唇间轻声嘟囔:

“到底还是年轻啊…迷草么,那孩子却不知道自己也不是第一次中这招了。”将视线又转回了屋顶,老人一双隐隐有些阴翳的瞳眸竟似已微醺,“不过若是情报无误,这次倒也真的不能责怪那孩子了…圣阶化境吗,萨岚这小地方还真是来了位不得了的大人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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