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恩!我是不是刚刚才说过,别再和那些杂鱼纠缠了!快来帮我对付了这个大家伙,说不定我们还能赶得及回关里喝上口热酒!”
并未回应几百米外那聒噪的大嗓门,于堆着厚厚积雪的泥泞土地上,一道同样是一身雪白的背影正将手中一柄闪烁出青蓝色光芒的单手大剑在被激荡起来的雪花中呼啸挥转,比冰晶还要洁白的一袭披风随着他的身体舞动高高扬起,于其上映照出了比地上冰雪还要晃眼的明光。
在灰色髦质披肩下搭着袭雪色披风男人身边的,是数以百计通体毛发与白色雪地几乎要融为一体,却有一对欲要嗜人似的血色瞳眸的妖异银狼。这些银狼均是体态妖娆,齿爪锋利,仅仅是用那些并不粗壮的四肢立于雪地上,就有阵阵摄人心魄的气息不断从它们体内散出,逼得看见的人都几欲窒息。
然而此地此刻,在那道雪白背影的四周,这些每一只都足以为害一方的神异猛兽却只能如满地一吹就倒的麦子一样被成片收割,溅出的无数鲜血将男人四周的雪地都给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青蓝色大剑随着腰身原地转动在身周挥舞出整整三百六十度,激起的一圈气浪扬起了无数积雪,又如尘瀑一般纷纷落下,有更多身周飘着血红色的纯白狼影从那溅起的风雪中被一齐抛出。
一直都只露出一道背影的男人终于转过身,如冰晶一般寒彻又如雪山一般冷峻的脸孔上却露出了一对几乎没有温度的纯黑瞳眸。高山冰雪一般地看向了刚刚呼喊他的大嗓门壮汉,和正与那壮汉激烈交战着的,如小山般大小、头顶还戴有一顶样式繁复的寒冰王冠的雪白巨狼,男人一言未发,只是单手将大剑拖在地上,低着头微微摇曳着披风,一步步走向着那边的战场。
可能是感受到了那道正在逐渐逼近的恐怖身影,真正的雪狼王——王群中的王,硬顶着眼前在这冰天雪地中上身却只穿了一件兽皮马甲,满满肌肉从皮料没有办法掩盖住的地方高高鼓起的壮汉手中的镔铁大棒一记猛击,带着掉了几颗的牙齿和还在往下淌血的嘴角仰天咆哮。
本来早已是风骤云散的蓝天上,无数飘飘扬扬的细小雪花于兀然间从空气中诞生,跟着如听到了号角声的士兵一样从方圆足有数里的朗朗晴空中疾速地奔向了它们的将军头顶,最后纷纷盘旋在原地,形成了一道一眼几乎望不到边的白色漩涡。
抬起头,男人一双冰冷的眸子中直直映照出了半空中那道足有上千米半径的风雪漩涡,纷纷扬扬数不尽的白色雪花在他黑色的瞳孔中清晰可见。
随着一张张脚印印在了身后的厚厚积雪上,男人手中拖着的青绿色大剑也变得愈发耀眼;剑身颤动得越来越难以控制,扬起了片片雪尘,震发出阵阵如同颤栗的嗡鸣。
不知何时已经改为用环抱双手的姿势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壮汉却并没有看向就在自己头顶肆虐的风雪,一双硕大眼瞳只是被远方那道逐渐靠近的青绿色光芒牢牢吸引。虽然早已经见证过了无数次,但当这记耀眼到让人无法稍微挪开视线的招数前奏再次出现在眼前时,足有三米高余的壮汉还是宛如看见了烟花的七岁孩童一般激动得全身战栗。
天上的风雪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漩涡眼中汇聚的能量也愈发庞然,但狼王的心中却没有能感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安然。在达到自己所能控制的极限后仍然继续堆聚,这道毁天灭地的术法其实早已无人能再预测它的威力。
天际边已隐隐有乌云和雷霆显现,彰显着这次攻击已达到了某种境界的边缘。但从旁观的壮汉眼中却看不出哪怕一丁点为头顶正如欲坠落的无边力量的担忧,神采之兴奋,反倒让人觉得他好像正在尽情地感受着自己胸腔中那颗不断加速跳动着的心脏。
黑云与雷弧在挣扎了几下后最终还是消散,终于超过极限的狼王猛地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天空中的暴风雪也随之轰然炸开,就如千米高山上的积雪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崩塌啸落。
仍然低垂着眼睑的男人无视了就如巨型雪莲一般在自己面前盛开的无数飞雪,只将一抹薄薄的唇角轻轻蠕动。
“冰解。”
如同马上就要从剑身上炸开一样,青绿色的光芒猛然膨胀,却在好似将要脱剑而飞的下一瞬间又骤然收回,跟着就这样顺势消失;一圈无形的波动却顺着那道光芒原本的轨迹继续扩散,如爆开的气浪般一路扫荡过了无边无际的雪地,一直轰上了远方片片段段的群山。
刚刚还遮得满天满地的风雪突然如同幻觉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一同消失的,还有因为体内力量被全部引动而控制不住地自爆了的雪狼之王。头顶,一碧如洗的晴朗天空仿佛在告知着所有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大梦一场。
摊开一只**的大手,小巨人一样的壮汉低头看向了正在自己手心中融化的一小片雪花,刚刚还如头一次看到花火的顽童般兴奋的面孔此时却只留下了一派沉敬的肃然。并不用更多抬头就能看见的那位身材也算高挑的男人就那样保持着身后拖剑的姿势从壮汉眼皮子底下经过,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往头顶看上一眼。
半裸着上身的壮汉对此倒是早已习以为常;转过身体曲着腰跟在男人身后,一副硕大的身躯却硬是被他晃出了屁颠屁颠的感觉,看上去活像是某种变异了的大型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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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些通体雪白的北方远亲不同的是,虽然眼瞳都会在亢奋状态下变成骇人的鲜红,但生活在密林中的狼王,当它极度愤怒时,那对血色的狠厉瞳孔在一身同样是血色的倒张毛发中却会显得尤为可怖。
然而这些都不能影响到正沉肃着一张英气脸孔的女战士丝毫。缓缓捏紧了手中正于地面上直立着的斧柄,红发的战士帕娅一双冰冷中蕴含着愤怒的眼瞳已经盯死了对手可能的全部行动。
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着怒火的体液鼓动声,血狼王身体上的动作却谨慎得不能更加谨慎。眼前这个本就被判定为最棘手的敌人此时身上的力量比先前还要显得更为强盛,哪怕它与那些浅薄的大型犬科同胞其实已经不能算作是同一种生物,但显然,狼类谨慎狡诈的天性却还在血狼王的身体中有所残留。
看见先前还显得悠哉悠哉的对手此时却这样一副畏首畏尾的做派,女战士也不多等,稍微蓄起气息后便用单手提起了战斧,一个超远的箭步拉近了距离,然后用就像是拿起扫帚拍打苍蝇一样的感觉看似随意地就将斧头对准狼王的脑袋呼了下去。
血红色眼睛中闪过一丝愠怒,血狼王全身的毛发于倏然间炸开,整具身体都化作了一道血色的光流,堪堪躲开了这记虽然看似平平无奇,但只要敢稍微擦着一下就是一个筋断骨折下场的沉重打击。
身体刚刚落地后便再次凝聚成型,并不以体型见长的小型猛兽充分发挥出了自己鬼魅般的速度和身法,再次化出一道血光袭向对手腰间,真身却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跃至了看上去仍好像毫无察觉的对手脑后。
微微前倾着身子,锋利的爪子骤然向女战士头顶拍去——如果这一击击实了,那么她正忙于救伤,无暇顾及这边战斗的两名队友,或许将能亲眼目睹到血色莲花绽开在如同爆发赤潮时的湖泊一样的发丝上的绝美画面。
但是惊人的战斗直觉还是让帕娅感觉出了一丝不对,将斧刃于身体前后整个挥过,干脆地封死了所有可能被偷袭的角度。迎面而来的血红色光芒果然一触即破,倒是在斧刃挥到了脑后时,在女战士的耳中传来了一声虽在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清脆的金铁交鸣声。
被震到发麻的前爪在着地时一时没忍住软倒了一下,虽然很快就又颤抖着支撑了住,但这将自己的软弱无力给暴露无遗了的一记踉跄还是让狼王那双本就已经极怒的眸子变得更加凶恶了起来。
彻底被激怒了似的,身法妖异的狼兽不再过多地迂回曲折,只是利用速度上的优势一次又一次迅猛地扑向林地中那道单手提着战斧,总是一成不变地站着的身影。
冷静地应对着来自血狼那如狂风骤雨般连绵不绝的攻势,帕娅却始终只用一只手提着斧柄,于看似缓慢的动作间将那两双锋利得能轻易剖开一名披戴着全副盔甲的佣兵胸膛的爪子一次次从容阻挡。
足有十几分钟未曾停歇地扑上又被逼退后,血狼王的体力终于也到了需要一点喘息的地步。喷着粗气却仍未忘记紧盯住那道红发身影,狼王的眼神中愤怒已经逐渐消退,狠厉却并未有所稍减。
并不长于速度的女战士还未来得及发动反攻,刚才还好似经过了剧烈消耗一样的狼王就已经再一次做出了动作。覆盖在身体表面上,如同鲜血一样的液状光芒在根根毛发间汩汩流淌,在狼兽头顶更是几乎汇成了一团以它的身体仿佛已经要承载不住了的流光。狼王低俯下前半身,将脑门位置正对着敌人身影,下一瞬,数十上百道光流便从它头顶如无数凌乱挥舞着的触手一般同时冲向了前方。
并不剧烈但连绵的力量相撞带起了成片红色的光芒,在这将视线完全遮挡住了的余波中,女战士帕娅却突然想起了某种令人不安的可能。
猛地转过身,瞳孔微微放大的红发战士恰好看见了一道让人本能就觉得现在应该还在原地释放着攻击的熟悉身影从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的树林间急速窜过,只是几个起落便扑向了还在后方处理着伤口的两名手无缚鸡之力,对将要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危险仍一无所知的大小法师。
即便已经以全力掷出了手中大剑但却仍清楚不可能赶上的帕娅看见狼王那反着亮光的爪尖几乎已经要贴到了正跪在地上背朝着这边,好像还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正在发生些什么的女法师身影,从嘴中抑制不住地冲出了一声暴怒的咆哮。
耳中传来鲜活生命于锐器下消逝所特有的沉闷声响,一头火红色长发、表情几乎永远坚毅的女战士却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所以也就没有能第一时间看见正从带着满脸难以置信神色的血狼王胸口冒出来的那段短短一截的铁质剑尖,和握着那柄长剑,着着黑色皮套的一只清瘦手掌,以及更在它上面的修长手臂上方那个表情冷凝,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黑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