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出师？”帕蓝度用一脸比“什么今天居然休息整整一天一点都不用修炼还能吃上烤肉大餐”还要震惊的表情看向我，嘴巴张得几乎能塞进一筐鸡蛋。
“三个月了…”我懒洋洋地躺在一块散落着十几片已经几乎完全枯萎了的红叶，表面还有些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只用一点眼角斜睨向身前这个仿佛永远都脱不了稚气的大徒弟，有气无力地回道“当初就说过三个月了…”
“呃…”大概是这个理由太过正当和无可反驳，完全不像是会从一个技能点全点到了扯皮上的人口中能说出的，当初还显得老大不情愿现在却已经有了些依依不舍的少年搔了搔头，极其不习惯地硬找着借口，“现在也快冬天了，就算出去历练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居高临下地用下眼皮俯瞰了正在面前不远处站着，满头黑毛的笨蛋一眼，我用一种在自己遇到讨厌家伙时经常会露出的，故意显得非常欠打好能有借口收拾那人一顿的语气冲着少年鄙夷道：
“你是不是对佣兵这个行当有什么误解？这又不是种地，还要讲究农时。还是你以为这大冬天、冰天雪地的，就该窝在家里烤烤火，然后抱抱妹子？别天真了，少年。我必须很不幸地告诉你，恰恰是在这种季节里，苦哈哈的佣兵们才更需要抓紧这些别人都不愿意出门的时间卖力去挣点老婆钱！”
“额，老婆钱…”因为一次接受了太多传输速度又太快的信息，可怜的帕蓝度于迷迷糊糊间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于是关注点自然而然地便跑歪了。
“别那么没出息好不好，”我将头重新扭回了朝上的方向，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一天到晚就想着你那个女神。”
“是女武神…”弱弱地抗议后又很快反应过来不对，“不是，我，我没想讨人家…”
“嘿，”我从石头上跳下来，直接出声打断了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家伙；同时微微眯起双眼，带着危险的气息盯向了眼前之人，“想法不错嘛，都开始考虑谈婚论嫁的事情了。”
“我没…”
“哈哈，我当然知道你没啦。”突然跳上去拍了少年的肩膀两下，我又紧跟着说道。“虽然可能并不是那样明媚，但这就已经是离别的季节了啊少年！就算再怎么不舍，雏鸟总还是要离开师父的羽翼独自飞翔的！”
“我没…”本来想说自己其实仅仅是感觉修行好像还能再精进一些，对眼前这个便宜师父也没多么不舍的莽撞少年及时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能好好修行，师父你不用为我担心。”
“嗳，为师其实也没多么在意你的死活啦。”话到嘴边就吐出来了的男人大大咧咧地说道，“而且你也不是一个人啊。”
“呃？”帕蓝度迷惑地看向了对方。
我却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又跳回到了青石板上躺下，然后继续仰头望向天空。秋日里的天空居然也能显得如此的一碧如洗，与蓝天下快要落光了的一树树黄色叶子完全不同；白色的线云沉入在天蓝色的背景中，像是暮霭前凝重的浮絮。
面容沉肃的少年未发一言，只是径直走到了帕蓝度身边。本来还未多想的另一名少年在经过了短暂的一段时间后，却发现对方好像就只是一直在像这样子站于自己身边，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做，于是终于后知后觉地将脑袋扭向了身边那道正与他并肩的人影。
“难道说，师弟你也…？”
“嗯。”自从一同修行之后，便像是位被拐买了的良家少女一样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的结实少年千载难逢地应上了一声，“我也需要历练，师父让我们一起去，有什么问题么？”
知道对方是真的在问有没有问题而不是有什么问题，帕蓝度赶忙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就是没想到连你也还需要靠当佣兵来锻炼。”
“我没有做过佣兵。”表情严肃的少年一板正经地答道，“虽然杀死过一些猛兽，但都不强。所以这种修行对我也是必须的。”
“嗯，哦…”其实很想说就算以前没有，最近这一个月你也已经射杀、或是动不动就亲自冲上去弄死不少“小动物”了，但还是又一次生生地忍住了自己的吐槽。“那，那你就不觉得我们可以多修炼一下再独自历练吗？虽然你是已经很厉害啦，但我却总感觉自己还有很多地方需要锻炼。”
“冒险也是一种锻炼，”难得与帕蓝度感觉相同，一向显得可靠的少年此时竟犹豫了一下，“至于究竟要用哪种方法修炼，相信师父比我们更清楚，也自有他自己的安排。”
仰躺在光滑石面上正好听到这句的我闻言不禁于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一直是一副深不见底高人模样的二徒弟也会有这样傻里傻气的一面，真不知道要是我告诉他所谓的“自有安排”仅仅是因为我懒得继续教他们便让他们自生自灭，那家伙的那张死鱼脸上会不会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
想到这儿，我竟然感觉自己有些蠢蠢欲动，甚至真的想要将它付诸行动。不过，和煦的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又着实令人感觉有些舒服过了头，进而害得我整张面庞都被画满了懒洋洋，所以也就没有能成功提起劲头去捉弄一下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的小徒弟。
昏昏欲睡间，两人间的对话好像一直在隐隐约约地传来。虽然当时似乎是听到了一些，但又很快便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那些不重要的东西我也总是记不住，隔一会儿又得把它忘了，所以与其关注两个傻徒弟那没什么营养的交谈，我还不如省点脑子用来睡觉呢。
大概是过了许久，两名少年终于闲聊八扯了个够，说话的声音也很久都没有再响起了。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晒了许久秋冬阳光的我也终于想起来要翻个身，结果刚一付诸行动，就看见了两双虽然内里情绪和外在特征均不一致，但却都令人不由自主就会想起“眼巴巴”三个字来的大眼睛，正不知道已经盯了多久地在直直地望向我。
大概是看见我终于睡醒了，在我左手边，那名明显比他左边那位要显得活泼了许多的少年眼中露出一抹光亮；至于右手边那个没什么表情的家伙则依然是那一副没什么模样的模样；但都一齐看向我。
“不管怎么说，”我费劲地爬起身来，同时响亮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掌，“雏鸟总要有离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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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事情就是这样，还要劳烦您千万不要忘记。”
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面向未改地退回到了门口方向，脚步不见移动，竟然有些如同鬼魅一般的味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虽然老了，但还远远没有到痴呆的年纪！”
一把花白胡须将下巴埋得严严实实的老人不耐烦地挥手说道，动作极其生动，就如正在驱赶自己脑边某只恼人的蚊子一样。
“呵呵，”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过自己面容的访客随口笑笑，“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叨扰了。就此别过，期待能有下次拜访您的机会。”
“最好是永远没有！”将厚厚的书页猛然间合拢，直接夹死了一只不知怎么进到这防护严密书房里的嗡嗡嗡苍蝇，老人再看向门口方向时，却已是一丝人影都不再有了。
缓缓收起了脸上那副不正经的表情，再从躺椅上将身体坐直，老人就那样盯着门口的方向沉默了足足有几十秒钟，眼神才终于又有了新的变化。
毫无施法动作的一道传讯术落下，片刻后，门外再次响起了一道礼貌的轻轻扣门声。也没有等老人回答，门外之人便像早已经做过无数次一样地径自推开门走了进来。
戴着顶学士眼镜，一只镜框还用根黑色细线挂在了一侧耳朵上的三十几许男性先是关上了自己身后的屋门，然后才将身体转了回来。尊敬却不紧张地微微低头面向老法师，新至的来人低声问道：
“不知您有何吩咐？老师。”
并没有立刻回答，年老望重的法师把自己的一张脸向上斜去，眺望着小窗外的阳光，仿佛思考了很久之后才开口。
“让你准备的那个东西，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
“仍无进展。”低头幅度未变，厚厚一层镜片下的眸子倒是并无惶恐。
皱了一下眉头，老人有些不满地问道：
“还是卡在那个地方？”
“是的，老师。”恭谨地回答。“第三道术法仍然无法有效融入阵型，尝试过的所有中和剂都没有办法保护那道术法中的力量不被其他术法破坏。”
“我知道，”有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当然早就知道了。”
因为熟悉老法师的性子所以并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回答，年纪已然不小的学生只是双手反握在大腿上，默默站立于老法师眼前。
发了会儿牢骚后，桃李虽然没能满天下但也已经遍布萨岚的老法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你师妹现在在哪里？叫她回来。这些调配试剂的事情她最擅长。”
“师妹…”低垂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上次与另一边联络的那件事，她去处理了。现在却不知道为何还没有回来。”
“那就去叫她！”老法师的手在半空中大幅度地挥了一下，却又突然停在了一半，“不，等等…”
短暂却快速的思索后，法师行会上上任会长，现任最高顾问阴尼迪.特里斯维登低沉着一副嗓音说道：
“你的问题之后我会亲自处理。至于你的那个小师妹，就让她继续呆在那边吧，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