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都有你的影子,却哪个都不是你。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难道就应该这样等在原地看见你消失就好么?能请你告诉我么,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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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恩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为谁做事。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从很小的时候起——有多小呢?大约是在他还没有记事的时候起吧。(别问我怎么能记得,在他还没有记事时候的事情人家是怎么记起的,难道就不允许他有点猜测的空间了吗?)
总之,从格恩很小的时候起,便已经在为某个比较出名的杀手组织工作了。
当然,一提到杀手组织,按道理讲都是不怎么应该和出名两个字搭上关系的,但是,不是还有那个词么:“业内声望”。
而眼下的情况,就正是如此了。
作为一个也算是比较出名的杀手组织,自然是要招揽各种活计的。而要想配得上它偌大的名头,那当然也得接一些一般人不敢接的活儿,比如,暗杀某位王国大臣。
严格来讲,格恩当然清楚,自己今天出来是来做杀手这一行当的,虽然这也不妨碍他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自己所效力的那个组织的名称。这位外表平平无奇的男人只是会习惯性地开始揣测,究竟是哪位雇主发布了这样一项会令人感觉有些微妙的活儿。
但现在想这些就又能聊以**了么?毕竟不管怎么说,格恩的那十几位在活着的时候看上去都很冷厉犀利的同僚,这时候却早就不知道在哪儿横七竖八着躺了一地了。多亏了一张普通面孔下的胆小性格,外加没有别的,就是特别能跑的特色,格恩才能在那么可怕的杀神动手之前就逃了出来。
即使已经奔出了十数里地,胆小如鼠的男人却还是不能感到心中有丝毫的放松。虽然那位杀神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女孩,但没有别的值得称道,也就混迹这行的年头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三流杀手还是清楚,越是这种看上去无害的家伙,真的跟你动起手来的话才越恐怖。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跑路都跑得东倒西歪不成样子,也不知道这么没有出息的家伙是怎么在这个行当中干下这么多年,不仅没有死,还能养活自己没被组织踢出去的。也许是得到了什么混子的真谛吧?
有种强烈的求生本能带来的神奇直觉正在告诉格恩,虽然看似现在已经处于安全的境地,但那个甫一出场就一脸冷冰冰的小女孩儿一定还在身后不知哪里追着自己。当然,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虽然无论是长相气质都很让人惊艳,但他也不会真的认为对方就正好看上了自己。这里的追,也只是在说那个女孩可能对我们这位小杀手的小命比较感兴趣而已。
因为是常青林的缘故,哪怕是在已经初冬的现在,树上的叶子倒仍然还能算得上茂密;虽然身体奔跑时会不停刮擦,让男人显得着实有些狼狈,但好处是能够遮蔽可能存在的追击者视野。而对于一般人来讲,相比起性命,一些风度显然就不那么重要了。
可惜,不论是足够的机灵以至于在开打前就跑了出来,还是幸运的在这大冬天也能有些树荫遮挡的地形,都没能帮助格恩逃离死神的脚步。跑着跑着,突然就看见,眼前正有一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在背靠着树干闭目等待自己的小女孩儿,倒霉的杀手那张本就普普通通的脸不禁皱得更加于田间地头都随处可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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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位并不怎么讲礼貌的来客送走后,男人关上了屋门,转身走回到刚刚坐在的那张沙发背后,却只是拘着两只手恭谨地站立着,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坐下。
“您觉得,此人能靠得住么?”原本剑眉星目的男人此时却眼眉低垂,口中,先前那种虽然温和却始终平稳未改的声线也变得生动了许多。
“本事倒是真的,就是这态度可不怎么讨喜。”修长睫毛下的一双黑色眼睛中映出了一道正慵懒地依靠在沙发里,只有一点脑袋从靠背上露出的女性背影。“但能被我们用上的外人本就不多,将就也就将就了。”
“是。”笑容比面对外人时更加亲切,外表俊朗的男人接着说道,“却不知道他能否对付得了那位。”
“对付那个人?”轻轻哼出一声就算表达过轻蔑,嗓音雍容的女人随口接过问话,“这世上不自量力和自以为是的人还真是多啊。”
“但,据说,那人的实力约在圣阶练境,而这个“千年蟑”虽然名声不怎么好听,但实力却也应该有至少达境。您为何会说…”
“呵呵,看来你的情报还是迟了啊。”终于绕到了女人身前,眼前便露出一张虽然五官都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但只要浮上一点点情绪就会莫名显出妩媚的面容,先前还如人偶一般只会微笑和点头的女人轻笑出声,好像心情不错地说道,“看看这个吧。”
低下头,用两只手前伸,接过对方用两根纤细光滑的手指夹住的纸卷,眉目低柔的男人缓缓将其打开,然后沉目盯向了其上写着的两行字。
“圣阶…化境…甚至可能是,至境…”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视线却不小心与女人那对眯成狭缝的眸子正好相遇,男人又立马把头低了下去。“怎么会…这种人物,到了萨岚,那岂不是…”
“岂不是无人能制了?”看不出年纪的女性呵呵一笑,“如果那个人想要做什么,又或者不想要谁去做什么,又有谁能够阻止人家呢?”
“这…”脸上难得露出了担忧的表情。“那这,于我们的计划…”
“想不到的是,这人却对我们的计划无妨。”女人于不知不觉间已将自己的两只妖娆长腿交叠着放在了沙发上,只用一只半裸的胳膊搭在沙发背顶,不自禁地又轻笑了出来。“呵呵,就算再怎么本领通天,都也还是要受到身份约束的。对于这种正直的人,对付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他们的正直将他们框住。”
“是…”并不敢再稍微抬起视线;虽然并未能理解眼前大人所说话语其中的含义,此时恭谨几乎如侍从的男性却只是低声地又问道,“那请‘千年蟑’去又是…?”
变换了一下双腿交叠的次序,女人懒散地说道:
“当然是为了试探;正好,死了的人也就不用还去念着什么‘诚意’了。更何况,虽然那个老东西的情报里是这么说的,但又有谁真的知道,那人到底能有多深,又能有多浅呢。呵呵~虽然,我倒是很想亲手去探查上一番呢。”
双眼焦距不知飞到了多远的哪里,眼影淡淡的女人舔了舔自己微红的双唇,瞳眸中透露出了浓浓的妩媚却危险的气息。
没有敢接上对方的话,浓眉正眼的男人此刻却只是谨微地站着,脑袋许久都未再有稍稍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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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因为最近都闲极了,所以实在感觉太无聊;还是气恼眼前这人没有一开始就乖乖地让自己把他给杀死;又或者是出于某种就像猫咪喜欢捉弄老鼠一样的天性,身体娇小的女孩儿倚靠在表皮除了粗糙还有些干燥的树干上,只是时不时懒洋洋地扫上一眼看似已经坐以待毙的对方,却一直都没有动手。
被突然出现的幼 女吓得一屁股坐倒在枯枝落叶已经开始腐化了的地上,瑟瑟发抖着的可怜男人战战兢兢地望向着面前不远处,那个正漫不经心地捏着自己长发的少女。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此时,格恩的心中除了这些,好像便再也生不出任何其他的念头。虽然之前由于跑得太快,而没有机会能够亲眼目睹到对方的手法究竟是有多么的残忍,但对于一个胆小怕死的人来说,死得惨烈一点和安静一点,好像都是令人由衷想要感到恐惧的。
看见对方迟迟没有动手,强烈的求生欲不禁在格恩的脑海中催生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个,这位…小姐?您看,我也就是个混口饭吃的普通人,杀人什么的也不怎么做得来,对您也没什么威胁,要不…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
连瞥都没有瞥就坐在自己身前泥土地上的家伙一眼,虽然年幼但也勉强能算得上是一位少女的女孩儿皱着眉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一缕发丝,仿佛对它的长短有所不满。
“额…”男人仍然没有放弃,挣扎着想要抓住那像这样子被彻底无视下去的一线可能。“我保证,现在就出萨岚,再也不回来,也不和别人说起这件事,您看…?”
终于舍得朝说话之人所在的地方看上一眼,小小的幼 女脸上却露出了一副不管是什么人都一眼能看出是嘲讽的表情。
有些着急一样地,格恩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自己满屁股的泥土,拿起一根手指就对着天空赌咒发誓:
“众位神明在上,如果我格恩敢有半句虚言…”
眼神中的嘲弄变得更加丰富起来,又好像还带着点憎恶的神采,紫发紫瞳的幼 女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仿佛于无意间轻轻伸出一只手指,恰好压住了那道从空气中兀然浮现后又向着自己刺来的匕首尖。
刚刚还在那个面容普通的男人脸上真真切切存在着的滑稽和可怜现在都已经消失不见。两只手全力将匕首往前压去,却在幼 女脸前一寸再也进退不得,幸存下来的最后一名杀手那颗悬起的心渐渐沉落了下去。
也不是没有料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哪怕从还没有记事的时候起,就能从用无数同伴的身体垒成的尸山中爬出;哪怕这么多年一直都伪装得人畜无害,可是格恩也清楚,这个世界上仍然有太多一旦遇上,就能轻易夺走他这条性命的人存在。
就到这里了么。
于心中无声地自嘲笑笑;拼了命都想活下去的结果,最后果然就是把命也给拼进去,这可还真是个…喜欢恶作剧的世界啊。
一点黑光于无声无息间划过,愁眉苦脸的一颗脑袋就这样落在了起伏不平的落叶间,只留下一具徒有空壳的身体保持着全力前捅的姿势缓缓倾斜,又不知究竟会倒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