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苍生渺渺

作者:拾光zz 更新时间:2021/2/20 13:28:47 字数:3262

我好勤奋,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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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潮出现,我们不是应该先撤到后方去么?”

虽然只是第一次,但来之前至少是确认过这些安全问题的,中年男人有些不安地问向同挤在一只牛车里的伙伴。

“嗨,谁知道呢,说是有些工事需要临时再加固一下。放心,反正他们不是说过吗,兽潮该出现的都已经出现了,这一带却是没什么危险的。”

“可这…”本能,或者说毕竟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就觉得应该有哪里不对,但却限于学识无法理清,也不会表达,安恩可是了半天也没有可是出个所以然来。

“放心,放心,都说了放心了。就算这么多人不说,这不旁边还有这么多位军大爷呢么,这谁能让出什么事儿?清剿兽潮这东西啊,那么多年都没出过问题,可就今年让我们摊上了?这怎么可能嘛。我说老兄啊,你就甭搁这儿自己吓自己了。那就是有一百颗心,听我的,都给吞进肚子里去,准没错!”

心中的烦乱没能稍减,但总算理智地放弃了与面前年轻人的交谈,中年男子坐在就这样同样没有任何遮掩地行驶在土路中的上百架牛车里的其中一架上,望向就在身旁不远处,弥漫着阴森森白色雾气的森林,心中的不安正愈发膨胀。

行驶得并不迅疾的车队两旁,有零零散散总计两百多位——其中一部分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持着长矛的披甲军士正在护卫着坐在牛车上的佣兵们。警惕的眼神一瞬不瞬地注视向雾霭弥漫的森林,骑士们着着皮套的手掌一只比一只捏得更紧。

第一次骚乱出现在了车队尾部。从位于由牛车排成的长龙中间还要偏前一点位置的安恩这里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但是从大致传来的呼喝声判断,应该是有某只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的小型猛兽偷偷越过了士兵们的视线,袭击了某架牛车上虽然也被称作佣兵却基本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的普通人群。

安恩不知道那边是否有伤亡发生,就算有,也不会有什么哭泣的哀声从那里传到这边来。滚滚的木头车轮碾着还留在地上无人擦干的血迹照常经过,骑马的军士则视若无睹地催促着后方因为这场小小骚动而落下的车夫进一步加快速度。

再次转过头,望向就在道路一旁仍然只有一片雾茫茫,既从中看不出温情,其实也没有多么显得恐怖的幽暗林子,安恩此时的心情却好似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

那却并不是一种未曾感受过的不同。

————分段线————

顽强却短暂的反抗后,发狂的兽群已经填满了只剩下一个天阁的小小塔楼。

原本的十人此时已经只剩下了娃娃脸和他的长官。用并不相称的背部靠在一起,早已将最初的恐惧抛了个无影无踪的年少士兵嘴中不断发出着雄狮般的怒吼;原本握在手中的长矛不知在先前折断在了塔楼的第几层,此时五指紧抓的,却是从同伴的尸体上捡起的一柄已经卷了一半刃的镔铁长剑。

你曾经从同行之人的尸身上获得过什么么?如果有,那么那一瞬间,在你的心口中某一处微小的地方,又是否会有所抽动?

那也许像是遗志一样的东西,如果存在幸存下来的人,他会对着怎样的家伙,又用着怎样的话语去形容?那已死之人,如果还能在地狱的门口将他的背影截住的话,又会从他已不再能发出人声的口中,听见哪一个词来把它诉说?

像是夹杂着风雪一样的咆哮声中,几乎快要崩断了的铁剑呼啸舞动,杂乱无章的轨迹却如同某篇只有剑道宗师对着膝上长剑凝视了半生之后才能领悟的绝世剑法一般犀利无匹。无论是原本有多么强大,或者狡黠的生物,在这平平无奇的铁剑下,都难逃它们本就注定要有一死的宿命。

但,无穷无尽的兽潮不知疲倦地涌上着小小的塔楼,实力只不过比寻常佣兵强点有限的士兵只能靠着回光返照似的力量来爆发,却终于也有力竭的时候。

在与某只利爪交击时一个错手将手中的剑柄松脱,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知觉的手腕想要再转过去捉住那柄正从眼前看似缓缓滑过的铁剑,本还担心当它也彻底卷刃到再也不能杀敌后该去哪里再寻一把兵器的少年士兵现在终于能够彻底放下他小小的担忧,独自顽皮地跃起在半空的脑袋连那只扑到了自己只剩下脖子的身体上的野兽到底长什么样子都没有来得及看清,便彻底跌落进了黑暗的尘埃之中。

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用转身便知道就在自己身后,一共相处了不到半年的九个属下,或者说战友们都终于失去了他们年轻的生命,明明是在军中却还留着几乎要将眼睛遮盖住的修长刘海,男人收回了手中看似正在竭力厮杀的长刀,一个纵身便跳上了整座塔楼中仅剩下的,仍然还属于王国的一片领土。

如履平地一样地站在了高高的旗杆顶上,依然没有向身下哪怕是在这红与灰的乱潮中仍旧迎风招展着的黄布看上一眼,小队长直直眺望向远方那轮明亮无匹的巨日,已经酸涩如欲流泪的眼睛却没有眯起哪怕一点点。

于心中无声地默念过再也无人会知晓到底说了些什么的话语,随手将鲜红如血的头盔抛落在脚下正逐渐围拢到旗杆旁,争先恐后地冲着杆上男子狂吠不止的兽群,虽然只有二十六岁,却已经做了整整八年小队长的男人终于闭上了那双早已酸涩难忍的眼瞳,却依然未有丝毫液体来浸润他干涩的瞳孔。

从怀中缓缓取出一顶黑色的军帽戴在头上,男人脚下未动,身形却已经消逝在明亮的日光之中。可能只是被人类身上的气味吸引和刺激着,咆哮的兽群依然围在男人刚才站立的地方,并随着旗杆终于被抓挠扑倒,一拥而上着撕咬起了那面就如太阳一样金黄的大旗。

却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稚嫩的年轻人能用自己的生命将之阻挡。

————分段线————

白雾峡口,兽群已经冲破了最初的一道防线。

紧接着在第二道防线处被挡了下来。

这是一场灾难。如果只看当时的场面,没有任何人会愿意否认这一观点。

无数残破折断的四肢就如兔子刨食时溅起的泥土一般飞散在每个方向的空中,和这些肢体一起升空的无数鲜血为它们除去了诡异的苍白,转而涂抹上残酷的颜色。胃袋中如在翻滚,脸庞上早已沾满血污,年轻的士兵高声呼吼着,却不能让就在面前近在咫尺的野兽们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退后。

或许是该进一步退守了。

天空中,不时有或小或大,纹路瑰丽且色彩不一的法阵缓缓浮现,又在释放出冰火雷电之后很快消散,只将成片的鲜血溅起在无边无际的兽潮之中。从这密集的打击里可以读出,法师阵列的火力现在倒是还能勉强维持,但更前方弓箭手们的方阵却已经几乎死伤殆尽了。

作为第一波迎击那些从迷雾中狂奔而出的疯兽的部队,箭手们毋庸置疑地作出了他们无可替代的贡献——肉眼可见或不可见地杀死杀伤了数以千计的兽群。但当更多的猛兽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前仆后继地冲向了这些一旦被近身就会相对脆弱的士兵们时,哪怕已经有披甲持戈的许多军士在射手们的前方早早等候,但形如鬼魅的兽们还是从各个角度涌入了他们的方阵,然后,便是一场屠杀。

哪怕已经不成编制,前来解救的战友们也正在尽力掩护他们后撤,但早已将无论是腰间箭壶还是臂中气力都消耗一空了的男人们,眼看见无数战友毫无反抗地就倒在了自己的面前,仍是红着眼抽出短刀和匕首冲进了前方灰白的猛兽们之中。

相较弓手还要更为稀少的骑兵部队是在场上仅剩的仍未沾血的兵种。徘徊在步兵方阵侧翼,焦急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同僚倒在了那道狭窄的路口后,素来也算是冷静的骑兵统领也不记得自己第几次——或许压根就没有去数过——地纵马冲撞到了那位仍然一脸冷肃的士官长面前,几乎控制不住地低声吼道:

“再不让我们上去,防线就要全崩了!”

没有回答,连眼神对准的方向都没有变过,士官长莱特因好像仍在淡然地看着就在自己前方飞溅的血花,笔直的身体纹丝未动。

“…!”

从喉中挤出一个不恭敬到了极点的字眼,却还是没有能够引来长官的哪怕一个侧眼,就算有再多的忿忿不甘,骑兵统领还是只能赌气似的大力抽了一下手中马鞭,然后疾驰赶回了自己的部队前面。

“第三方阵,接替向前。”

终于开口,语调却与这场战斗刚开始时没有任何不同,莱特因好像没有丝毫在意就在阵列前方,每一个都带走了更多野兽的生命但却一排排倒下着的手下军士,只是冷酷地用言语将一队又一队有生力量送上了眼前这个有血肉正在不断盛开着的鲜花广场。

也许是来自某只幸运冲到了方阵中央的野兽,也或许是从某位不幸身亡的将士身上溅出,有一点还带着血腥的肉沫就那样直直地飞进了此地最高长官一对还覆盖有铁丝的眼睛一旁。

没有抹去,也不可能抹去,于简短的发号施令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让人畏惧的沉默,冷酷的士官长笔直地站在这支从来不会有任何怨言地听命于自己的军队前方,安静等待着在眼前这片战场上,无论是多么尊贵的将军,也会和最最普通的士兵再也没有任何差别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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