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何来映桃花，红尘怎能笑白首。
————
眼前好像有什么画面浮现：
那是在他十岁时的画面。
那是火与烟；是哭喊的孩童，是待毙的老人，是许多男男女女被从背后追上，然后一刀就放倒在了血泊里。
平日里无比熟悉的那道声音此时却在疼痛而绝望地嘶喊，时而还有低声的求饶；在那里发生的画面本绝对不应被自己看见，却又就那样无可挽回地出现在了男孩的面前。
“不要…求求你，别，不要…求你…啊！…”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男人们因此而显得更加兴奋了的吼叫声阻挡不住地同时传入了男孩的耳中，本应懵懂的孩童此时竟无法明白，现在，正从那颗应该还在自己胸腔里好好待着的器官上传来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却只能感受到它在疯狂抽动。
好像永远都再也不会结束的荒诞剧最终却还是以一声刀锋入肉的声音落了幕。数个时辰后，与终于自山里赶回并从一只酒桶中将他寻出的狩猎队一同站在已经被付之一炬了的村子道口，不过刚刚十岁的孩子眼神中却只有一片可怕的沉默。
又是区区两年过去，村庄已经在男人们的努力下逐渐恢复了过来，而自己也有了一位新的母亲。
阿布达尊敬她，就像孝顺自己的父亲一样尊敬她。
十三岁那年，男孩儿开始和名为父亲的男人学习打猎的技术；几年下来，被纳入少年狩猎范围内的猎物也开始逐渐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棘手，而且越来越危险。
直到某天，他在山中打猎的时候“失手”杀死了某个客串山贼的冒险者。
或许是一直到那时，也或许是在更早的某一天，阿布达才终于明白，原来有时候，人，也可以是一种猎物。
后来，年少的猎人其实并没有怎么去记住自己的一双手究竟染上过多少人的鲜血，但也能知道总是比那些被他杀死了的野兽要少上很多。他们的头颅上临死前的面容有时候还会出现在男孩的睡梦中——就围绕在仍维持着于少年眼中最后一个表情的母亲四周。
对于这件不知道到底该算是发泄还是报复的事情，阿布达却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就在他自己家中、每日里都一同生活的那个男人。
所以那时候才会因为那次看似贸然的出手而招惹上那个恶魔。
眼前又有一些新的画面浮现，相较下来，这一次却要显得清晰了很多。
日落前的林间，黑衣黑发的恶魔正轻笑着蛊惑面前那名早已失去了纯真眼神的少年，并且信誓旦旦地向他许诺，终有一天，他会给以他渴望的真正复仇。
虽然阿布达其实一点也不理解存在于对方口中的“真正复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概念，而且也没有被告知过哪怕一点关于如何才能做到真正的复仇，然而当他恰巧与那双幽深的黑色眸子对视上时，某种在少年脑海深处已经翻腾了许多年却从来没有轻易显露过的东西还是驱使着他轻而易举地就张了口。
平日的白天里，偶尔会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多么渴望过什么像是复仇啊、报复啊之类的东西，阿布达至今也没能想明白，当时的自己到底为何会答应男人的那个“请求”。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恶魔。
印在恶魔眼里的复仇，又会是一副什么样子的呢？这些天来，少年总是控制不住地在心中想着这个问题。
驱散了在头脑中一张张一幕幕轮番出现的所有画面后，又将眼神重新对准了焦距，最终在阿布达眼中浮现出来的，竟然是一片一碧如洗的湛蓝色天空。
使劲挤了挤有些干涩的双眼，于纯净的蓝色画布上，这次终于能看见一些稀薄的白色云缕。没有浓雾，没有硝烟，没有杀不尽的兽群，也没有任何一名已经逐渐熟悉起来了的人影。
终于想起自己大概是在不久前因为力竭而昏迷倒地，少年射手握了握仍在右手中抓着的长弓，彻底摊平了几个小时以来一直都没有放松过的身体。
我没有死…
此时此刻，躺于身下干燥冰冷的泥土地上，终于从兽潮不断涌出的森林中冲出的少年心中却只能留存有这么一个念头。
————分段线————
“迟来的警告。”被刻意隐藏在了一团雾气中的身影说道。
平静地转过一点身子，一双淡然的眼眸没有产生任何波动地看向了身边一侧上那个突然就从林间走出来的“陌生人”，浅粉色的嘴唇却并未回应任何一句话语。
“你应该明白，我所说的是什么。”人影说道。
“我知道。”有一道空灵而甜美的嗓音回答了对方。
“那就好。”来人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太多赘言要讲，只是随手将某件事物抛了过去。
“拿着吧，这是他留给你的东西。”
沉默地看向了掌中只有自己才能看得清形状的小小物件，薄薄的粉唇却久久都未曾再发一言。
“我明白了。”良久，那道柔软的嗓音才终于回答道。
“你不好奇么？”人影仿佛突然来了些兴致，语气中带着点笑意地问。“不想知道他留给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里么？”
“…不想。”人声回答道。
“呵呵，看来，他离成功还差了很远呢。”雾气中的身影将原本存在于自己话语中的笑意化作了一声真正的轻笑，然后音线清朗地随口评论着。“可惜，无论最后究竟是成是败，他都已经不能再亲眼看到了。”
“…”
“哼。”不知是有意调笑还是刻意为了激怒对方，但显然都没有能够达成目的，仍然只能看见一道模糊轮廓的影子满不在乎地就自顾自着说了下去，“虽然那家伙是由我来管，但是你，按道理来讲却不应该归我管辖；所以哪怕他当初其实和我提起过那么一嘴，但是这些年来，无论你去做什么，我都从来没有过问过，也没有那份闲心去过问。”
“但是，”仅仅从声音便能感觉出来，来人已经危险地眯起了祂那双不知究竟是何种模样的眸子，“这一次，你既然有胆子敢私自借用我的名义行事，还未经允许便介入了我的计划之中，那我想，至少你应该早已经考虑过了，那些很不幸触犯过我的人，在最后都会是一些什么下场。”
本就并不温暖的空气更是在一瞬间载满了沉重的寒意，然而，素白的双手平静地握于整洁的裙衣前，就好像永远都只会有一种音线的淡然声音紧跟在人影那充满威胁的警告声后响起。
“我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您想要的东西，但只要您愿意，不论是什么您都可以拿去。”
短暂的安静，就好像对方正在思量这几乎已经相当于是没有底线的提议，但是仅仅数秒钟后，雾气下便再次传出了声音。
“你的身体我不感兴趣。”听着好像是轻佻的言语，实际上却有着只有为数不多之人才能明白的另一种含义。“以你的能力，也做不到什么我做不到的事情。”
“听凭安排。”
在大脑中还存留有关于身前这位“陌生人”的性情资料，一双平静的眼眸仿若能透过那团雾气一样地注视向了里面那道其实已然松了口的身影。
“呵…”果然，雾气中的那人在发出了一声似有讽刺的轻笑声后，便没有再继续对自己因为任性而产生的冒犯行为追究下去。“我对你没有什么安排，如果说有，那么我唯一的安排也便是继续做你现在在做的事情。但是…”
又是一阵沉默。如果换做一般人类来，现在应该就已经感到十分忐忑了，但很明显，仅仅只是这样的程度还远远不足以给那双似乎会就这样一直永恒不变下去的眸子带来任何情绪。
仿佛终于考虑完了“但是”之后的事情，来人在停顿片刻后才接着说了下去：
“…如果你做了任何多余的事…你该明白，哪怕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他本人，也不能在那件事上令我产生丝毫犹豫。”
“我明白。”本以为空灵嗓音会就像这样子结束，雾气中的人影已经打算动身离去，却恰巧又听见了紧跟在那三个字后面的下半句。“…而且他也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哪怕已经隔上了一层几乎没有什么存在可以看穿的雾气，却好像仍能感受到存在于遮蔽物后面身影那诧异的眸光；短暂的安静后，逐渐消失于林中的人影在临走前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才轻飘飘地传进了一双粉嫩的小巧耳朵里。
“…看这样子，他离成功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遥远嘛…”
————
写在后面：emmm。。第一件事，因为最近随便翻了两章就发现哪怕已经改过但是次数还是不够，有一些章节实在是已经粗滥到了不忍卒读的地步，因此这两天优先在修改前面的部分，新章还是会比较晚才发，这样。
第二件事的话，本章里面，第一段算是呼应了前面的一些伏笔；第二段的话部分揭示了前面的某些东西，虽然等到真正展开的时候应该已经会是在很后面的地方了，所以现在看来只能是更加云里雾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