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和密林一向是骑兵行军的大忌。
前提是，这是一支普通的骑军。
五百名骑兵呈锋矢阵型，簇拥着他们那位永远处于箭头上的将军。纯白的马匹上也覆盖有银色的重甲，全身银色的英武骑士笔直地坐在它们宽阔的背脊上。
无视了前方那片树干或粗或细，密密麻麻有如棕色巨栅的平整林缘，冰冷的骑军宛如要将自己撞成肉泥一般，全力夹紧身下坐骑，径直冲向了那道仿若正张开着大口等待他们自投罗网的鬼门关。
重新用头盔遮盖住了一头飞扬的银色长发，女骑士驱马冲于箭锋顶尖，在身后马速均提至极限后方才大喝道：
“银龙骑，第三式，对军阵术，‘烈’！”
如同一团团萤火一般的白光突然开始从空气中聚集到每一名骑士的枪尖上。逐渐密集的闪光如同树杈一般延长生长，在不同骑兵的长枪顶端勾连起来，最终形成了一道道有如电网一般的璀璨炽弧。
位于锋矢两道边缘上的白弧最是粗壮，也最为耀眼。一团团球状脉冲在两边的电弧中快速流动，一遍遍从锋尾抵达锋锐。
在最前方迎受了这些雷电之力的骑士，身周炽白的电光已经几欲冲天。
千年未曾有过变化的森林上，那片总是被一成不变的明媚阳光照耀着的林冠终于打开——不，那并非打开，而是整片整片地在炽烈的白色电光中如同蜜糖一般融化蒸发。无论黑夜白天，永远是那样雾蒙蒙的幽暗林子里，此时却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茫茫充斥于眼前。
成堆的针叶树干被无形的冲力摧倒，就如决堤的狂流冲跨了定河的石柱；白花花的电光像是水波击打在石面上荡起的浪花。从高空中俯瞰，聚聚团团的森林那不规则的图形一角都被一块整齐的铁楔割开了一道均匀的破口。
黑白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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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少年不厌其烦地又一次问道。
“听到了…”侧过脑袋，一只耳朵微微抖动，女法师却并未吐槽少年一次又一次的旧戏重演，而是认真地倾听着，“好像是正在烤什么东西…”
“呃…”被女孩这么一说，头脑反倒有一瞬间好似被迷茫占领，少年赶紧晃了晃脑袋，有点不知所措地问道，“不是吧…？我听到的是闪电一样的噼里啪啦声。”
“啊，”芙兰朵仿佛受惊一般跳了一下，然后又赶紧如同刚刚才醒悟过来一样地连连说着，“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嗯…”沉思了几秒钟，好像烤肉的时候篝火的声音确实也是噼里啪啦的；虽然听上去没有问题，但是挠了挠头，少年总还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嗯…”跟着男孩一并沉默了下后，女法师生硬地跳过了这个会令人感到尴尬的话题，“这里怎么会听到闪电的声音？”
“打雷了？”少年不假思索/未加斟酌/毫无考虑地便脱口而出。
女孩看了他一眼。
“嗯…好像不是从天上来的。”男孩马上就发现了自己的百密一疏。
“嗯…”芙兰朵的心里不禁在想，原来一直发同一个音，和一直听别人发同一个音，都是会感觉到累的。
“我总感觉…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了。”看了看仍在苦思冥想的少年，女法师不得不认为，是时候由自己来引导对话了。“而且一直没有找到其他人，我有点担心…”
说着说着便真的感到了愈发强烈的担忧，不安的色彩控制不住地爬上了女孩那一张并不算很精致的脸庞。
“应该不会吧…”帕蓝度挠了挠脑袋，“兽潮都爆发了，还能有什么更意外的事情？”
“嗯…”并没有反驳，芙兰朵沉默地看向了前方那片仍然幽暗的林间。
是啊，就连在这片森林附近居住的人们平静生活中最大的意外，兽潮，都已经发生了，那么这样的话，难道还能有什么更加特殊的事件在这前面等着他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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耸了耸耳朵，女战士低沉着声音说道：
“有意外发生了。”
“什么？”身形娇小的少女扭过头，闻声转去的眸子中居然有一丝猎人一般的凌厉。
“有什么正在发动的声音。”红发的女性继续侧耳倾听着，“距离比较远，几乎超出森林，规模很大…可能是某种大型阵术。”
“阵术…”艾诺沉思。
虽然通常仍被分为术法的一种，但阵术，严格来讲是与前者分属于两种知识体系的。
一般所言的阵术，是指通过特殊的介质和回路来进行储存、控制和生成术法的固定领域。它可以是将某个施法者的一次吟唱转化为某种特殊的能量脉冲并固定在一块石头里，也可以是通过一道庞大的复杂回路来引导无数个能量源——诸如施法者、甚至是不通法术的搏斗职业——并将他们的力量变为新的形式，甚至可以是通过仅仅注入一些微薄的能源便能施展出从未曾有人提前设计过的攻击。
作为一名法师而非单纯的术士，艾诺在学习时也多多少少接触过阵术这种东西。所以具有一些基础知识的她大致能够想象，如果某个阵术的声音可以从森林边缘一直传到这里，那么，它将拥有多大的威力——
——除非那是某种“庆典专用”的奢侈品。
很显然，至少在兽潮退去之前，在这片森林方圆几百里内应该都不会出现那种东西。所以，作为一名有着超强天赋，同时也意味着对包括阵术在内的各种术法都拥有超人感知力的小法师，其实早在另一名同伴出声提醒之前便已经察觉到了某种情况的发生。
甚至能大致感觉出那到底是什么。
而这样的少女所沉思的，自然也并非是远处那阵声响的来源。虽然囿于经验所限，小艾诺并不能很好地分辨全，会发出雷声的阵术到底都有哪些，但是，依靠着几乎可以被称为“法师第六感”的直觉，个子小小的女法师还是能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
从那道阵术中传来的某种“触感”…居然和眼前的这些迷雾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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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同时，一男一女两道身影都停下了脚步。
第一道微微转头向身后望去，却因为山壁遮挡什么都没有看到；第二道黑影则只是在停止行走后便沉默地站立着。如果不是因为两人止步的动作完全同步，否则甚至会给人一种错觉，她是为了等待身侧的那名少年才突然停下来的。
“你听到了？”少年问。
“…没有。”少女仿佛沉思了一瞬才回答。
“哦。”连头都没有点一下，少年只是重新转过身子，继续向着前方走去——和正与他并肩行走的那名少女起步时机也是完全一致。
又向与刚才相反的方向转过一点脸颊，少年盯了少女的侧脸两秒钟。
“你要去哪里？”张开口，少年却问了一个就在两人刚刚重聚时，少女曾经问过他的问题。
当时就被以同样的问题反问过的少女这次却安静了几秒，然后才平淡地答道：
“白雾峡。”
“这里就是白雾峡。”少年盯着少女的眼角，说。
“还不够，”少女回答，“不够久。”
继续盯了三秒钟，少年缓缓转回脸庞，却在又沉默了十几秒钟后才终于回复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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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兽王举目望向天边的那道雷霆。
一路上围着林心，看望过了许多被藏匿起来的同胞，更是确认过它们身边的防护措施，虎状的巨型兽王缓缓摆动着它的尾巴，在幽暗的森林间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本来，它是打算主动出去看看的，但既然难得人家自己找上门来，那它倒确实是可以省些力气了。
毕竟，它也已经累了。
收回了因为林冠和浓雾遮挡所以其实看不见任何东西的视线，比普通老虎体型要大上几倍，颧骨突出的猛兽很轻松似的摇了摇自己分成两股的尾巴。
确实是有些轻松。
已经等待这么多年了，才终于等到一件终于不一样的事情来到身边。听着耳畔还在隐隐传来的霹雳声，虽然只是一只野兽，猛虎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笑容。
无论活着究竟能有什么罪过，但是那条可以从中解脱的道路，一直就都摆在自己眼下，不是么？
虽然这或许只不过是它的怯懦也说不定。
可它毕竟是累了。
不想再追寻原因这种非常重要的东西了。
不过，就像是理所当然那样的，每一条道路上都有“人”们应该完成的任务，就像踏上每一条道路前都有必须提前做好的准备。
哪怕是最后一条也不例外。
身后的迷雾中渐渐浮现出一些身影：有的非常矮小，有的稍显高大；有的用粗壮的四肢着地，有的用矫健的两脚站立；有些体型修长、线条优美、身体盘绕成蛇状，有些身躯宽阔、角发繁复、如同巨型的麋鹿。
但它们都保持着清醒。
清醒而沉静。
“先去把林中的几只虫子清理干净。”大兽王低沉沙哑似铁石摩擦出来的声音说道。
并没有亲自动身，而仅仅是有几道影子从身边倏然消失。沉默的大兽王在经过了更为长久的安静后，终于再一次开口道：
“那么，你们…便随我去会会来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