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
屋内有熟悉的声音。
“爸爸!”小女孩儿雀跃地冲进了门内,“哥哥!”
话音方落。
“这是…怎么了?”女孩儿惊诧地望向眼前的一幕。
药罐有一只被摔成了碎片,剩下的一些则仍冷漠地靠在一起,一股刺鼻的气味随着屋门打开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一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正满脸不忿地站在床边;中年男子站在了另一侧,望向窗外。
女人正倚靠在床头哭泣。
“妈妈她…怎么哭了?”小女孩儿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困惑。
男人转过头来。
“没什么,艾诺。”他说道,语音中带着冷漠的沉着,“我和你娘刚刚聊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嗯。”青年男子也强笑着看了过来,“刚帮你妈煮药来着,一不留神烫了下手,结果就打在地上了。”
“哦…”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么,”男人重新转过头,面朝向正躺在床上的那名女人说道,“事情已经都告诉过你了,你姑且先做一下准备吧。”
青年先走出了屋门;中年男人则隔上一段,跟在他后面。
“不!”没有人能料到,一向温和甚至怯懦的女性居然突然间爆发了出来,“我不会把艾诺交给你们的!”
“妈妈?”小女孩望着自己母亲那有些困惑的眼神中甚至带有一点害怕。
男人扶着门把的手停下了。
“你有这个自由。”
啪嗒。
“妈妈?”小女孩从房门处转回视线,眼神中透露着好似小鹿离群的不安。“爸爸他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眼泪突然就从脸颊流下,女人哭泣着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没什么,艾诺…什么都没有…妈妈会保护你的。”
……
“这下怎么办?”听上去还很年轻的声音恼怒地嚷道。“闹出这种事情,这下子可让我怎么和族里交代?”
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微微阖目。
“你倒是说话啊!”青年在焦急中忘记了平日里的尊敬。
“少爷,”老仆鞠了鞠躬,“此事已成定局,老奴认为,您还是和老爷商议一下的好。”
“商议、商议!”一声硬物被摔在地面上的声音,“这种事情,要怎么商议!啊!?难道要我,去跑到我爹面前跟他说,你儿子,我,失手打死了你已经弃若敝履的小妾!?”
“老爷会理解的。”从老管家的语气中观察,他对自家少爷口中这件骇人听闻的事似乎无动于衷。
“理解个屁!”一连串杂物被掀翻在地面上的声音,“他那么好名声!让他知道了之后,不得亲手弄死我!”
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喘息声,还有什么人正在地板上来回踱步的声音。
“去,你去,”尖利的男声复又响起,“去找那个野种,让她作证,就说她亲眼看见,她娘是自己摔死的!”
“恐怕此事不能由老奴去说。”仆人的口气恭敬。“小小姐平素里每次来时,老爷都让您好生接待,所以在这个家里,除了老爷以外,您便是她最亲近的人。所以除非是您亲自去,否则恐怕无人能说服她。”
“够了!”哗啦啦的一阵巨响,然后片刻,“…好,好,好!我去,我去就我去!”
……
“哥哥?”小女孩儿迷茫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我妈妈去哪了?”
“艾诺啊,”青年在自己那张英俊的脸上扯出了一点笑容,“虽然你还小,但是有些事情,也不能瞒你。”
“哥哥?”小女孩儿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是这样的,艾诺。”青年把自己一口洁白的牙齿多露出来了点,“你妈妈她呢,在去取药的路上,不幸被一架路过的马车撞到。你知道的,她身体也不好,所以就…”
“什么?”小女孩儿茫然地看着他。
“…就,不幸,去世了…”青年低沉着他那一副沙哑动听的嗓音悲痛地说道。
女孩儿楞楞地看着他。
……
眼前的画面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这当然在哪里见过。
但是好像就在最近,才刚刚在哪里见过。
……
全身都是一片漆黑的人影转过身去,重新融进了周围的一片白茫茫里。
不知究竟从哪里传来的窃窃私语声仍在继续。
“…欸,你听说了么?”
“…什么什么?”
“…就这里的,死的这个…”
“听说了啊,不就是…家的小妾么…”
“…那算什么小妾啊,就一婢女,走了狗屎运,侥幸怀上了孩子,结果还是个女孩儿,嘿,你说晦气不晦气…”
“…那是挺晦气的…”
“…嗨,不是,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啊…我是说,你知不知道,里面这个,怎么死的?…”
“…怎么?不是被马车撞死的么?”
“…听说是个病痨子…”
“…可不是咋的…不过我可听说啊,说这女的,是被人家呀,给活活打死的…”
“…哎呦!一个这么年轻的女人?就这么,给活活打死了…?”
“…这算啥,又不是见得少了…”
“…所以才说啊,进了这些高门大院,指不定就是什么,那叫什么,龙潭虎穴呐…”
“…谁说不是呢…”
“…是啊是啊,可不是嘛…”
够了。
女孩儿心想。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们说的不对,你们说的全都不对,但什么是对的,我也都知道。
是那个人,是那个人,我知道,就是刚刚她还在叫着哥哥的那个人。
是那个人杀死了母亲。
我都知道…
……
一阵头晕目眩。
新的画面。
一幅崭新的,从未在记忆里出现过的画面。
狭窄的小屋子内。
橙红的夕阳将四面白墙染成了黑色。
女孩儿正在屋子中央哭泣。
“妈妈…呜呜呜…”
“爸爸…呜呜呜…”
“哥哥…呜呜…”
“姐姐…”
她有姐姐么?
女孩儿感到有些困惑,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是她挣脱不开。
怎么回事?
白色的楞布在面前垂下。
这是什么?
女孩儿伸手抓过白楞的两角。
然后系在自己脖子上。
“呜呜…呜呜…”
她到底在哭些什么?
女孩感觉自己很烦躁。
但是挣脱不了。
怎么都挣脱不了。
“妈妈…”还是那一句。
“别丢下我…”
哪里来的板凳?
为什么要把它踢开?
又为什么松手了?
喂。
喂,为什么?
喂,喂,喂?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艾诺!!”
“咣”的一声巨响,屋门——不,也可能是整面墙壁——都被一个漆黑的大家伙砸开,然后,一抹鲜艳的红色在半空中飞舞着就闯了进来。
“艾诺!醒醒!艾诺!!”
“妈妈…?”
你在干什么啊!女孩儿不禁在心中大叫。你为什么会喊帕娅姐姐妈妈啊!
就算真的要喊,也是对着芙兰朵姐姐喊要更加合适一点吧!
“艾诺!!”
帕娅是谁?芙兰朵是谁?艾诺是谁?她…又是谁?
“艾诺!已经没事了!醒醒,快点醒醒!”
事?什么事?没事?没什么事?已经没事?什么已经没事?
已经…没事了?
妈妈回来了??
“妈妈!”
青翠的草地间,蓝发的少女猛地坐起,尚未均匀的呼吸无比急促地调整着,然而效果显然并不显著。
“艾诺你醒了!”
小少女摇了摇自己仍有些发痛的脑袋,逐渐清晰起来的视线中渐渐出现了一道全身红色的身影。
确实是全身都是红色。
从脸到手,没有一处不被鲜血浸满。
“f…帕娅姐姐?”少女惊讶地问道,却又很快化作了恐慌,“你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帕娅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地答道:
“没事,受了点伤。那只猛兽已经被我杀死了。”
“一点…”
不知为何,艾诺感觉正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仅是这个人本身就似乎有些不同。
而且在自己眼中也开始有些不同。
好像…正在与一道久远而模糊的身影依稀重合着。
这也是幻境的影响么?想到刚刚那并非自己真实记忆画面中的最后一幕,小艾诺不禁想起了一些关于心灵术法的理论。
诸如心灵在幻境中的死亡…
又诸如心灵在被拯救后可能会产生的无法消除的副作用…
但是,并不令人讨厌。
“我,我给你治疗…”突然醒悟过来,小法师急忙从对方的臂弯中直起身子,却有一阵阵眩晕感袭入脑海,带得少女整具身体都是一软,一只手赶忙扶住了额头。
“没事,”女战士却仿佛受惊一般略显粗暴地侧过身躲开了同伴的好意,但在看到艾诺的表情后又马上关切地扶住了她,“倒是你,需要先恢复一下。”
“嗯…”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小法师并没有拒绝。在虽然不知道到底经历过什么,但却已经一片狼藉的周围扫过一圈后,艾诺虚弱地说道,“我们先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好…”
清冷月光洒落而出的斑驳林影中,一大一小两名女性的背影渐渐消逝于黑绿色的针叶团簇之间。远远望去,竟仿佛一对正在互相搀扶的姐妹,又或者是…
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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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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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sf字数统计不算标点符号所以本章不够三千字于是我只能被迫水了一段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