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听到声音?”少女难得地率先开口,问道。
摇摇头,然后抬起,看了看似乎一成未变的四周,怀抱着水晶球的少年并未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什么反应。
少女也并未继续追问。
归途时的速度要比形同散步的来时快上许多,虽然看上去都是平稳地行走,但实际的步法却完全不同。
必须赶快一些了,不然要是被困死在这道峡谷中,那样的麻烦可就不是少年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了。
感受着胳膊上人头大小的水晶球重量,少年的心里却并未有什么太多感受。
说起来,也不知道剩下的那四个人现在都在哪里,尤其是那个被特别叮嘱过要自己注意的人,虽然生命危险应该是不会有,但也说不准会不会遇到什么不小的麻烦。
自己这边也快该就位了,在那之前还需要先解开眼前的谜团。在路上或许是一个选择,但也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也许应该再早一点?一出去就先把怀里的这件东西处理掉?
并未掩饰地看了看身边的少女,对方也没有回以任何异常。虽然并没有被那个人告知过任何关于这名少女的事情,但很容易就能发现她与其他几人的与众不同,少年心中不禁微微产生了一点好奇。
她的目的又是什么?陪着自己一直跑到这里。莫非,也是受那个人所托?
但不管怎样,无关自己的事情就不该自己去操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赶回那片注定要成为视线中心的神异森林。
在那之前,先处理一下这东西吧。即使是一向稳重的少年心中也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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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势处理起来很麻烦。
虽然肉眼看去,女战士身上的伤口要更加骇人,但是真的处理起来,艾诺才发现,对方口中的没事并不仅仅是逞强而已。
反倒是自己的状态比较麻烦。
因为是精神受到了创伤——之前那只兽王的能力十分诡异,并非普通的幻术,而是直接侵入人的内心,通过唤起深层的恐惧来达到瓦解心智的目的。而且艾诺毫不怀疑,如果最后不是帕娅强行击杀了敌人,真的任由自己在幻境中上吊自杀的话,那么现实中也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可怕事情。
这片森林中有很多诡异的东西,那些能力难测的猛兽只是其中之一。
浓雾的力量一度被削弱至非常微弱的地步,不久前却又开始缓缓恢复。无从得知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的小法师只能猜测,或许是有什么外来力量被眼前这片森林排除了。
可以说,已经十分接近答案了。
一开始,两人是躲在林间的——大片大片的茂密灌丛比浓密的雾气更能提供这种便利,但是不久之后,感觉到不能原地待毙,艾诺不顾自己仍时不时会有晕眩感的头脑,主动提议向某个方向行去。
在这样的密林间,日光或是星光都不能作为方向的指引。在深入时,还能通过林中植物的特征来分布,此时要原路返回,却是绝对不可能。但就像越密集就越接近林心一样,越稀疏也总能出去。反正他们现在已经几乎处于最深处,想要走出林子,随便找个方向然后闷着头往那里冲就行了——这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是个难题,但对于修炼者来说,确保自己不受感官错觉之类影响,笔直行进还是不难办到的。
一头鲜艳红发披在身后,女战士仍然搀扶着步履有些不稳的小同伴。虽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看上去现在正有些虚弱,但警惕的眸子仍然像刚刚开始时一样不断扫视着林间。
比较奇怪的是,虽然经历了一场大战,但那明显是对方主动找上来。而像她们已经深入林中的这种情况,在动身之前,是预判应该会遇到不少留守的兽群的,现在却一只都没有,难道真的都在兽潮中冲出去完了么?
这明显与往年的经验不符。
所以即使感到头晕目眩的程度好像甚至有些加剧,小法师仍是于心中反复默念着之前完全没有机会用上的咒语,并未因先前的失利而有什么气馁的心情。
也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周边的树木却好像并不比出发时稀疏。
“怎么回事?”即使注意力难以集中,艾诺也发现了这一不正常的情况。
“你也注意到了。”帕娅皱了皱英洒的眉头,“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不应该…”艾诺虚弱地说,“我的感知里我们是朝着直线行进的。”
“我也是。”女战士沉声说。
“等一等…”忍着突然猛烈的头痛,小法师低念咒语。浅蓝色的点点荧光渐渐从身边铺有一层针叶的地面中升起,接着漂浮在施术者身边,只是微微摇晃,却不再大幅度动弹。
“不对…”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艾诺扶住了赶忙伸出胳膊的伙伴,“灵鸣术的反应与之前不同,我们…我们可能进了异空间。”
异空间,听上去很玄乎,实际上很好创造。绝大多数的异空间并非真的在世界之外开辟一片领域,而只是将某一块本来存在的空间通过各种办法隐藏起来,与普遍世界隔离。
简单地说,就像是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建起了一间透明的小屋子。
“异空间?”眉头皱得更紧,不擅长这些的女战士不禁在周围迅速扫视了好几遍,“有危险?”
“不…”仅仅是撑着对方的身体已不足够,艾诺干脆整个人跌坐在草地上,缓慢地说,“应该不是用来防备外人的那种陷阱,更像是我们误入了什么打算隐藏起来的内部空间…但是这种异空间一般都会有很严密的防范措施,至少不是随便走就能走进去的…”
“这样…”女战士收回了四处逡巡的视线,反常地沉默了一会,仿佛正在思考,“我想可能是这里的守备出了什么问题吧。”
“有可能。”想到先前那些雾气中能量的诡异流转,小法师不禁认可了同伴提出的可能性。
“我们怎么出去?”
“一般会有专门的法门…但如果现在这片空间的门扉已经被破坏的话,那我们原路返回也许就能出去了…”
“嗯…那我们现在就出去吧。”
“不。”虚弱的小法师却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打算将她背起的队友,“刚才释放灵鸣术的时候,我感觉这里面好像有一些反应…”
顺着女孩的视线看去,在两人身前的,只有黑漆漆、雾蒙蒙的一片。
“现在还是你的安全重要。”女战士严肃地说。
摇了摇头,蓝色的长发微微晃动。“和我们战斗过的猛兽反应都不同…是活物,但是很弱小,也没有太强的侵略性…而且…”
思索了一下如何形容,艾诺接着说道:
“而且…里面有一些我在意的反应。”
思虑再三后,法师还是决定不告诉同伴,里面有如同雾气,但却更加浓郁和纯正的能量气息。
艾诺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某种天赋带来的直觉仿佛在告诉她,现在她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去前面看一看。
“…好吧。”女战士答应了同伴看似任性的提议,“但是,在我叫你之前,你不能再出手了。”
“嗯。”想要试着从地上站起,却只是提高了几公分便又坐下,帕娅看到女孩的行为,仿佛略有不满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在她身前蹲下,蛮不讲理地直接架着两只胳膊将她背了起来。
小法师并未再挣扎什么。
背起女孩后,女战士却并未立即起步。沉默了一小会,然后嗓音低沉地向着自己背后柔软无力的女孩说道:
“芙兰朵也会担心你的。”
“嗯…”女孩答,听不出声线。
————
周围全是还在微微蒸腾的雾气。
相比于一开始进入时的浓雾,这些几乎可以说只是水蒸气一样的程度了。
“将军…”一名士兵——当然,放在平常,也是军官级别的待遇,但放在眼下,却与一名战败的士兵并无两样——靠近她身边,迟疑着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像这样被属下表达质疑,哪怕其实远远称不上质疑,但即使如此,在以前,都是绝无仅有的。
除了五年前的那一次,被那个男人质问。
并没有回答,这也是她的一贯作风。
战场上,他们的将军总是冷漠的。
拖着负伤的身体,希达尼表面如常,实际却无比艰难地向身前漫无目的地走着。
并不是她真的没有目的地,而是至少在现在,对于希达尼来说,去哪里都没有什么差别。
现在的她,只要等待就好了。
明明是戏剧的主人公,在高潮的终场来临之前却只能等待。
这也算是一幕讽刺了。
不过相比于整幕大戏的讽刺,这一点点,事到如今真是什么也不算。
当初质问她的男人已经狡猾地早早退场了,从来就不敢说出心里话的那个却还在虚以逶迤。他倒是配合自己,为什么?爱么?
如果这也是爱的一部分,那可真是足够扭曲的。
虽然就算真的扭曲了,好像也只能怪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