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们一生中见过最诡异的事情是什么？
啊哈哈哈哈，不不不，我不是说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怎么说，我也是跟着将军在银龙骑中转战了八年的骑士。
但是将军…如果你们的将军，在你们面前，就在你们面前，变成怪物的话…
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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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块闪着青光的，似乎是石头，或是什么蛋或卵或别的什么东西被投入河水的时候，就如四百年前的那次一样，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没有变化的意思是，该怎样还怎样。
但是，眼前所见不一定就为真实，即使是真实，那也绝对并非全部。
全部，在整个世界。
无形青烟从狭窄的山谷之间袅袅而升，在逐渐升高的日轮下，蒸腾的青雾如倒滴入清水的墨汁，于无人能察觉的层面上悄悄扩散至只有稀薄浮云流动的蓝天。
相比整片天空，青雾只有微不足道的小小一团，从空中流过后便不再留下痕迹。被青雾涂过的蓝色背景依然如它们来之前一样清澈，透过空气，可以一如往常地看见后面无垠的蓝天。
青雾仿佛具有灵性；刚刚从两道山崖之间如云蒸雾绕一般的平面脱出时，雾气还是平缓向上，但只是稍微扩散过一点，如同发现了什么感召一般，青色的无形薄雾像探出洞穴的小兽一样微微调头，指向了高空中的某个方向，不紧不慢地向那里飘去。
如果这时候有什么人类在凝望那里的半空，那么他可能除了不断向那里聚集的流云便什么也看不到。但即使是肉眼极其笨拙的普通人类，通过那些如同魔术戏剧一样被摁下了快放的云朵向高空中某一点汇聚的速度，也能轻易地感受到存在于这一大片土地上，空气中的不同寻常。
抬头仰望着天空中那些如同从铁锅中淤出到木桌上的稀米粥一样的白汤，一直有方向却无目的地行走着的一行几十人在带头之人的止步后缓缓停下了前行。先是疑惑地看了看身边刚刚熟识起来，却并没有能再多上任何一句话的女性，黑发的少年转而将视线放到了对方盯着的蓝天上。
那里除了云彩，便什么都没有。
身后的几十名骑士也缓缓停下了脚步。虽然是武职，但是其中相当数量的成员也都修习过一定的术法，与此时已经走至少年身边的女法师一样，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察觉到了存在于碧空中的一些异常。
但是，视线中依然什么都不能看到。
……
将视角拉回到不久前，青雾刚刚从谷间冒出时。
竟有一只纤瘦的光滑手掌像在提前等着它一样，摊开在谷中原本的白雾表层分毫之上，当青雾从那些比它们要浓重得多的灰白浓雾中钻出时，便正好穿过了那张张开的手掌。
虽然眼睛看不到，但却仿佛能察觉到它们的存在，戴着黑色军帽的男子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如同不存在一样从自己手背直穿到手心的青色薄雾，就像盯着恋人伸出来、等待被他握住的一只手。
他将自己的那只手轻轻翻转，然后五指缓缓收拢。
雾气如流沙一般，从拢起的指缝间逆流而走。
于冬季清冷而明净的空气中呼出一口白色，然后抬头仰望着那团虽然无形但却知晓存在的轻雾袅袅而上，男人的眼睛被遮盖在帽檐挡住阳光打出的暗影中，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没有色彩的视线注视中，稀薄的青烟始终聚成一团，并没有被微凉的北风吹散。偶尔飘过白色的背景，那是缥缈的云絮，即使如此，也要比散落的烟尘更加凝聚。明明所有的云层都在向中间聚拢，但是它们一成不变的形状却让人清楚地感受到，天空中此时甚至没有微风。或许会产生这样一种错觉：碧蓝的幕板上，脱落的天蓝色油漆又重新凝华成水滴，一滴一滴沿着因为它们缺失而剥离出的白色竖线滑落，均匀的表面反着五颜六色，似有似无的光，在错过某个特殊的角度后又化作透明。
并非天空中下起雨，而是天空的一部分变成雨滴落了下来。
或者，整片蓝色的天空就像是在天蓝色雨水中的玻璃板，无形无质的大风将那些与天同色的雨滴刮打在这块辽阔的透明板子上，只留下道道水痕。
而那团雾气，就如看不见的手指，划出一条从无数道垂直落下的水痕间斜着穿过的圆斑线。
一直划向似有物，又似无物的半天之空。
云雾枭袅，则有龙腾。
……
不知何时从林海上升起，从笔直地穿过望不见边际的森林，变成螺旋一样倾斜着盘旋在云雾聚集的中心开始上升，本无法被世人所见的巨大蟒龙在流云最密集以至几乎形成云旋的缝隙中偶尔显露出半透明的一鳞半爪，被抬头仰望这里的几个人瞥见，却并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几十万年、几万年、几千年、几百年、几十年，不存在的、朦胧的、疯狂的、筹谋的、期待的，现在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有形中、有意中、昭昭中，无形中、无意中、冥冥中，一切的一切都如身周的腾云一般飘向了它聚好的这个结果。
命运的浪涛总要浮起几个不规则的浪头，落入流水的残叶却无法将自己的走向左右，在多少年中，它早已感受过无数这样的叶子。
收集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也是时候该收获了。
拥有现在这样几乎无敌于人间界的身躯，到底换走了什么呢。
快了，很快了，只要完成最后一点，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虽然其实并不需要用刻画成眼睛的部位观察，一样能感受到这方圆千里土地上的绝大多数东西，但还是将如同日晖的巨睛微微向地面转动。不论是人还是兽，不论是草还是虫，在已经离天空只有一步之遥的它眼中都并无什么不同。但是，它却能知道他们中的特别，如果不是这样的特别，它也就无法利用其中的一部分来完成自己这最后一步了。
虽然千千万万步都要依赖这些并无什么不同的，所谓“生物”的存在，但走到这一步，也仅仅有那么一两个还对它有用了。
曾经，它和一个渺小的东西建立过一个互相利用的契约，那是它离天空最后的一大步，但是那个渺小的生物几乎背叛了它，这千千万万步中最后一步的最后一小段，它几乎要被卡在这里了。
但它从来没有着急过，因为它知道，那种名为人类的生物，迟早会走上它为他们安排好的路途。
现在，它要利用一个人类的愿望，来令另一个人类的愿望落空。
人类的愿望最易彼此交缠，最后各自遵从着各自的愿望，所有的一切都被导向不可知的混沌，而它从这混沌里抽出了一条飞向天空的线。
虽然这最后一步经过了不少波折，但终于，还是要完成了。
在光是一片鳞片就有一个马车大小的它眼中，那一小团并非人类能看见的青色雾气却无比清晰。虽然并没有真的见过这作为最后一步成果的东西，但里面蕴含的气息却是确实无误的。
最后一步的最后一点了。
虽然缓慢，但终究会有尽头，稀薄的一小团雾气最多只有一间木屋大小，在那道如山峦起伏蜿蜒在半空，只有其中一部分在若隐若现的身躯边就像是落到河边的一块鹅卵石般不起眼，但当它接触到那具庞然莫名的躯体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本来还有一些尾迹尚未干净的流云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聚集，已经聚到一起的浓重云絮则从因为层层叠叠而显得有一些淡灰的白色转眼间变作了深黑。已经与乌云无异的塔状云团中，本来还除了偶尔露出的小块以外完全无法被肉眼发现的青色身体突然在空中显现，之前白色的腹部和长须都化作了浓郁的黑色。以聚成高高一团的黑云为中心，周围原本湛蓝的天空如同投进了墨池里的宣纸一般被迅速染成一片漆黑的颜色，一直延伸到天边，连还未升出太高的一轮金色日盘都变得黯淡无光，只有周围一圈窄窄的圆环散发出几乎不会传播的光线。
这也是现在这片大地上除了不时从乌云上方直入云中的闪电外唯一的光亮。
然而这异象并未能持续太久。
一切都如计划的一样，青色的雾气并没有在异象产生后消失，相反，它以相对自身体积来说难以理解的速度蔓延、扩大，在盘起来的群山一样漫长的身躯上，很快占据了绝大部分。而当它最终将那一对如蛇如蟒的青色竖瞳覆盖时，一切都停止了。
就在地上某处几十名人类的震惊无神中，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巨大蟒龙化作一道即使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空下也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细小青光，然后从空中直飞而下。青光飞行的速度极快，就在他们中反应最快的人也才能刚刚回过神的瞬间，那道青光已经几乎逼到他们面前了。
也是在这一瞬间，少年意识到，这道光是冲着他们，或者他们中的某个人来的。
然后就在下一瞬间，拳头大小的青光如一块石头一样击中站在他面前的人影，没入了胸膛。
银发纷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