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无力地挂断。
绝对的命令，让叶霜枫几乎彻底崩溃。
深呼吸。
深呼吸。
深呼吸。
数十次深呼吸之后，叶霜枫才终于平静下来。
“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
“不，算了，事业要紧。”
“这次应该也能应付过去的吧，到了宾馆就找机会脱身就好了。”
“但是喝了这么多酒，不知道那时还能不能保持清醒了。”
叶霜枫强忍着泪水，自言自语着，然后猛然转过头来，狠狠瞪向我——
“叶冠秋，就算是这样，你也要让我失望吗？你真的太让我伤心了！”
“我——”
我的心脏，被剧烈的痛苦占据。
叶霜枫姐姐，也同样没有选择的自由吗？
只能够依靠压迫着我，来维持着继续走下去。
但是。
我与她不同。
我有着最强的精神依仗。
那也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渴望着的东西。
那份家的温馨，让我不再畏惧——
“叶霜枫，不，姐姐，你同样也有选择的权力、”
“你明明可以拒绝的，你明明可以成为选择自由的反抗者，却偏偏要继续压迫我，继续当一个压迫者。”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也并没有让你失望，一直以来，做错的都是你！”
愤怒，仇恨，恐惧。
混杂成我的怒吼，呼啸而出！
“你在说什么啊，如果我挂掉电话，如果我拒绝的话，那我的工作就全完了！”
叶霜枫猛然挥手，下意识驳斥着我的说法。
“爸爸妈妈丢给我一个烂摊子，为了你能够全心全意读书，为了我们不会饿死街头，能够活下去，我借了那么多那么多钱。”
“我拼命工作到现在，一个星期以前，我才彻底还完。”
“你啃食我的血肉，占据了我的青春，叶冠秋，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的牺牲！”
“我迄今为止所有的所有的痛苦，全部都是因为你！”
叶霜枫用手指笔直地指着我，那猛烈的训斥，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的头发散乱，眼泪喷涌而出，将脸上成熟的妆容彻底冲花，露出青春逝去时留下的一刀刀刻骨铭心的皱纹。
叶霜枫为了我，为了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家，几乎付出了一切。
也包括了青春。
然而——
“这些牺牲，都是错误的啊！”
我边说着，边忍着同样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有没有问过我，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你只是把我当宠物而已，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我想要的是衣食无忧吗？我想要的是优秀的成绩吗？我想要的是出人头地吗？我想要的是你以为的，安安心心在学校读书，然后把所有的压力都甩给你一个人吗？”
“你有给过我选择的自由吗？你只是把你想象中的那一切强加在我身上！”
“你只不过是用错误的方式来牺牲，然后将所有的压迫转嫁到我身上，还将这种压迫当成对我好而已！”
“我不是你的宠物狗，我是一个有思想，有意志，有自由的，活生生的人！”
“你给我的那些，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家的温馨啊！”
“不，并不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我已经，我已经得到过了。”
“所以——”
“姐姐，我为你感到悲哀。”
砰！
叶霜枫踉跄着，往后退了数步，身体撞在了雅间的木质隔板上，依靠着墙面缓缓下滑。
她的手高高抬起，似乎要在半空中握住什么一般，然后再无力地缓缓垂落。
“家的温馨，家的温馨，这么奢侈的东西。”
“你有你的小女友，有人喜欢，有人惦记。”
“我牺牲了一切，付出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得到。”
“家的温馨，根本就不属于我。”
“不行，不行。”
“不能再考虑这些了。”
“如果再不走，可能就会迟到了。”
“到时候，到时候上司答应的奖金就会泡汤了。”
尽管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叶霜枫依旧扶着墙壁，用缓慢的动作站起身，沉默着为自己穿上高跟鞋，踉踉跄跄往雅间外走去。
陆诗馨坐在座位上，面色难看，沉默不语，身体依旧在颤抖着。
“如果是家的温馨的话，那就只有你能够给她了吧。”
听到我的声音，陆诗馨从茫然中抬起头来，凝视着叶霜枫一步步往外走的身影，脸庞同样被泪水占据。
“叶霜枫，不要走。”
陆诗馨的声音，几乎是乞求一般。
但叶霜枫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扶着墙壁，努力往前迈步。
“叶霜枫——”
陆诗馨不断地念叨着叶霜枫的名字，慢慢挺起身子，眼中闪烁着光芒。
“叶霜枫！”
猛烈的怒喝声，几乎要撕裂我的耳膜！
“不就是十万块钱吗？我给你！”
陆诗馨从镶嵌在木质隔板上的柜子抽屉里，猛然抽出一沓百元钞票，狠狠向叶霜枫的背后砸去！
哗啦！
叶霜枫转过身，满脸震惊！
只见一沓沓红彤彤钞票，如同春天的樱花般，在半空盘旋飞舞着！
雅间的地面，几乎被钞票彻底覆盖。
房间的半空，回旋下落的钞票几乎能遮蔽住视线。
但陆诗馨扔钞票动作，却没有停下——
“叶霜枫，你真贱啊。”
“你的上司，那个猪一样的臭男人，你对他唯唯诺诺，不就是为了钱而已吗？”
“你为了生活，把你的所有尊严都放弃掉了，只要花钱就能买得到。”
“不就是十万而已嘛，只不过是我一个月的收入而已！”
“十万，不，一百万，我都能够出的起！”
“既然你能够卖给他，那么也应该能够卖给我吧！”
哗啦。哗啦。哗啦。
越来越多的钞票，如同浪潮一般，几乎要将整个雅间淹没。
叶霜枫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一张钞票飘到了叶霜枫的脸上，被泪水紧紧糊着，让我看不清她究竟是何种神情。
“这些钱，的的确确买不到你的青春，买不回你的牺牲。”
“但是足够买回我和你的家的温馨。”
“那个时候——”
似乎是在回忆着当年与叶霜枫一起居住的画面一般，陆诗馨咧嘴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可真幸福啊。”
漫天的钞票雨，纷纷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