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了。
在上学的路上迷路了。
天知道为什么会迷路。
我看了看四周,现在正身处高墙之间,不知为何,走着走着就进入了附近一片老居民区的小巷子里。
看不到头顶上的天空,身侧房屋的窗户都紧闭着,无法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搞什么!
我急急忙忙回头,却看见记忆中的来路已经是贴满小广告的砖墙。
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夸张台词与加粗印制的数字编号在此刻竟然令我感到了毛骨悚然。
不对劲。
这绝对不对劲。
急忙四处张望,发现两侧是居民楼,前后都是砖墙,中间能够供我容身的空间不到两米。
感觉有些窒息。
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该怎么办。
这现实也太魔幻了。
毫无道理,世界被封锁了起来,五分钟前那每日重复枯燥不堪的平凡生活转眼间就如同梦幻泡影一般破裂了。
我冲到堵住来路的那面砖墙前,拼了命地敲打。可是无法对它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身旁紧闭着的窗玻璃俯视着我。
身前苍白着的广告纸刺痛着我。
身后死寂着的鸟鸣声提醒了我。
或许早已有了预感。
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而我想要回到故乡则很难很难。
认清了自身所处的现实,感觉有些泄气。
哪怕是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事都能接受的浓度极高万年死宅,遇到这种有些绝望的境地,也不是很想接受这种事实。
在根本没有几平米的活动空间里到处转悠,发现我现在是真的被困在一个神奇的空间里了,眼下还找不到什么能脱困的方法。
四面墙壁把我围得严严实实,墙壁高到一个有些诡异的程度,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头。
四周都是死一样的寂静,刚刚转过来的喧闹人行道真真正正的不存在,楼里也没有任何人声,也根本没有什么风声鸟鸣。
糟糕透顶。
我抓了抓头发。
随即就开始翻书包,寄希望于找到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东西。
除去肯定没啥大用的书本作业,笔袋里有记号笔,文件夹里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打火机,书包夹层里还找到一个手摇发电的小手电筒。
应该有用吧。
可是即使这样也仍然束手无策。
根本找不到什么突破口。
这样想着,我靠着墙缓缓坐在了地上。
我又不是什么天命主角,哪里有什么遭遇困境一定能绝处逢生的智慧和勇气。
更何况现在这情况根本就是个死局。
我拿着刚刚翻出来的美工刀到处比划着。
感觉要是无法改变现状的话……我会死。
这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并且空气也不算流通——四面都是高墙,没有风。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
我开始祈祷这只是谁对我开的一个有些过分的玩笑。
为什么突然开始考虑死亡?
因为我真的拿这个操蛋的现实没有任何办法。
更何况从很久以前开始,死亡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成为了遭遇绝境后一条可选的解脱道路。
所以我先做下决定:如果在这里真实遇到无法逃脱的困难,例如在这块墙角饿死,那么我会在失去意志力之前先自杀来摆脱过久的痛苦。
嘛耶。
我刚刚还在大路上走着,脑袋里还盘算着待会到学校要咋样浑水摸鱼摸过第一节恶心的数学课,口袋里偷偷带的糖要怎么偷偷在那时候吃掉。
而现在就只能开始考虑怎么自杀来逃避这无妄之灾所降下的苦痛。
我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等待着时间流逝,祈祷这它会改变这个现实。比如告诉我这是在课上睡着了,做了一个噩梦。
或者干脆利落跑出来个鬼,三下五除二把我给干掉,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我不想一直像现在这样,毫无出路,只能怀揣着缥缈的希望等待绝望的降临。
话说现在几点了?
我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
感觉从不明不白跑进来之后已经过了好久好久,好像今天一整天已经过去了,那个我讨厌的胖头已经出校门去抢劫小卖部了。
我越来越急躁,期待能够发生改变。
思绪越来越繁杂,不知何时我就坐在地上睡着了。
……
奇怪,之前这里有这条路吗?
面前就是一个拐角,越过断裂的砖墙,就可以看见里面一条洒满白色石灰的昏暗小径。好像是一家家屋后的小空间相连了起来,路上横着矮矮的,稀稀疏疏的篱笆。
——有点像是乡下的那种木篱笆,歪歪扭扭。
——可是明明这片应该是拥挤的老城区啊?
……算了,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只能走进去。
走进这条越发昏暗的唯一的路,窸窸窣窣,我跨过一条篱笆。四周的景色没有丝毫变化。
我又跨过一条篱笆。
又一条。
又一条。
又一条。
接下来又是一条。
篱笆。和永远紧锁着的窗户。
又一条。
下一条还是篱笆。
我向着身后望去,身后还是一条又一条篱笆。
来路的砖墙被篱笆杀死了。
我只能向前跨过篱笆。
……
我一直向着这条唯一的路的尽头走去。
路到了尽头。
面前是一面砖墙。
但是墙上有门。
有门。
有生路。
我推开了门。
然后是我自己。
在这里的是已经过去了的我自己。
我已经是过去式。
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也看着我自己。
终于想起来了。
篱笆是假的。
砖墙是假的。
门是假的。
纷纷扬扬的白色烟尘也是假的。
我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出口,我一直都在这个完全封闭的四面高墙中间,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力竭衰败,一点一点的感受着血液流得越来越慢。
我用手臂?还是手掌?去试图摧毁哪怕任何一面屏障,墙上的小广告被我破坏掉了,露出后面的冰冷墙面。
我曾看到我的死亡一点一点充斥了这个方寸之地,它毫不动容。
于是我迎接自己的死亡。
我在还能活动自己手臂的时候用我那曾经十分喜爱,作出了许多得意之作的那把美工刀,那把我用零花钱买下,和狐朋狗友炫耀的那把美工刀,那把陪着我走过三年学习生活的美工刀,割开了手腕。
血液一点一点流出来。我十分恐惧地发现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口一时半会死不掉。
我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又割了一刀。
过了不久,我就死去了。
在生命流逝的最后,我做了这样一个跨越篱笆的梦。
那只是梦。
梦醒了,我就死了。
我被黑暗拥抱了。
我在下沉着,仿佛置身海底。
渐渐地,我听到许多声音,它们窃窃私语,它们高声嘶喊,它们嚎啕大哭。
它们在向我诉说。
诉说它们的嫉妒,贪婪,愤怒。
诉说它们的厌恶,痛苦,哀伤。
我置身于这些声音中,声音组成巨浪海啸,将我卷入其中。
洪灾蔓延着。
声音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
我细细的听着。倾听。
黑暗在涌动着。
我向着黑暗张开双臂。
我拥抱了黑暗。
我早已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但它却成了我。
声音的洪灾匍匐在我的脚底。
黑暗为我带上冠冕。
我让洪水化为倾盆大雨,从天涌到地,蔓延到世界的每一寸角落,腐蚀时间的每一片刹那。我让那些声音遍布宇宙,在虚空中永远回响。
我让黑暗躲进灿烂辉煌,存在于夹缝,静静滋生,悄无声息,然后把根须深深掩埋,扎透大地的每一寸肌肤。
然后我就重新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重新拥有了我自己。
……
……
……
啊!
所以现在是什么鬼情况?
我对这个现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不是死了吗?而且还死得不是很愉快,怎么会现在还能在这里愉快地吐槽?
啊?
啊……
啊呀呀………?
?!
所以到底是咋回事?!
脑袋要过载了?!
嘶——呼,冷静,冷静……冷静下来想想……
我现在是变成了啥?
是神……原来是变成神明了啊……是这样啊……
?
!
!
!
完全没法冷静!哈哈!淦他娘的!
……
去冷静了一会,好吧,来仔细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我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首先我肯定是在那个诡异的夹缝里死翘翘了,死前还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接下来……我似乎是被拉进一篇迷之区域——
“并不是迷之区域呢!”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女孩子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她有点气鼓鼓地继续说道,“这里是世界的背面哟!”
“世界的背面?”我有点惊讶,“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人家才不是东西!才不……”她停顿了一下。
“啊,”
“啊?”
“世界的背面就是世界的背面那些他们讨厌的东西都在这里而我是这里的意识体之一您是我们唯一的神明大人所以请饶了我这个不识相的蠢蛋吧啊啊啊啊啊啊——”
能感觉得到她跑掉了。难道我很可怕吗?
……先自己摸索吧。根据刚刚那个家伙的信息,大概可以知道我的现状了。
我死后不知为何来到了所谓“世界的背面”,大概是垃圾场一样的存在,存放了所谓“世界”上的负面情感等等类似的东西。
我来到这里后,我把这些东西……应该是同化吸收什么的吧,统率了它们,然后就变成了与这些东西相关的“神明”。
我试着感知自己是否拥有形态,得到的结果是否。
看来这里是意识世界了。
我将思维发散出去,我发现自己十分轻松就将这整片虚空都握在了手中。在这整片虚空中,我发现有四个意识体存在其中,有一个……还在发抖。
随着心思一动,这个虚幻的世界就具象化成了一片海洋,我就存在于遍布嶙峋岩石的海底。海中空无一物,但是海水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我能感受到这个世界不存在海面,海水也毫不流动。
几个意识体发觉了世界的变化,于是纷纷向我请求进行具象化。
我同意了。
很快,几个人形物体就在我的眼前了。我看到了一个少年和三个少女,外表年龄最小的那个正在抱头蹲防瑟瑟发抖着。
它们看着我,等着我这个神明下达旨意。
我想了想,感觉我也具象化一下比较好。那我变个什么好呢?
“你们说我变个什么好?”拿不定主意,我看向面前的四“人”。
“算了,还是等一下再说。”我又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